可,就算家里人没有对外说过,夏乐也明白。
他们是在怪她的。
他们都在怪她,她一直都知道。
就连夏乐自己也在责怪自己。
家人的沉默,外人的猜疑,幼年的无力,化为一把愧疚和自责的利刃,经年在她心中狠狠地挥刀搅动。
她早就已经是个大人了,分得清是非曲直,却一直无法原谅那一晚执拗地要吃一口桥那头的月饼的自己。
无数次心如刀绞,无数次痛哭流涕,无数次恨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可大人都不懂,他们只觉得他们大人会痛。
小孩?小孩的想法有什么好在意,那么小能懂什么。
夏乐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百般的酸楚和悲戚,捂住耳朵不去听旁人的闲言碎语。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已经听腻了。
那颗本来就脆弱的心,千疮百孔,又怎么还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呢。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乐静静坐在长木板凳上,看着人来人往。
陌生的,熟悉的。那是记忆里不肯打开的闸门,无数次想起来,都是细水成洪流,片刻要将她淹没。
她看到了向来温柔的奶奶撒泼般大喊大哭,看到从小就离开家的亲姑姑哭得肝肠寸断,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开朗老叔公长跪不起,看到了一些气质卓然的陌生人垂首沉默……
那些人,明明和她一同悲伤,却又让她感觉异常的冰冷。
画面不停转换转换转换,不知过了多久,夏乐在一阵争吵声中回过神。
“小孩去干什么?那种地方跟过去干什么!”
“我要去!”
“林姨,帮我拉住她,小朋友在这里闹什么闹!”
“我要去!我要去!爸爸,你跟他们说我要去!”
“乐乐听话,你爸爸跟大家去送爷爷一程,小朋友要乖,爷爷在天上看得到的……”
“姨婆,姨婆求求你了,那是我爷爷,那是爷爷……”
喧闹中,那辆载着爷爷尸体去往火葬场的灵车缓缓驶离。
记忆里,她看过不少同乡的老人去世,都是将冰棺安置在这辆车上。
他们静静躺在那里,没有温度,没有知觉,身旁围着一圈的花,仅仅一壁之隔若隔两世。
可曾经的她没有任何波澜,因为那些不是她在意的人。
而此时,夏乐如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走向了那辆车前。
透过车窗,她看见冰棺中的人静静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