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传句可不知道工友的腹诽,他兴高采烈地和家里说了这件事,还豪爽的拍着胸脯说,“爹,你可瞧着,指不定儿子这次去沪城学习,就留在那了,到时候把你也接过去享福。”
陈父听了也很高兴,鼓励陈传句,“儿啊,爹就你一个儿子,将来就全指望你了,你得加把劲,给我们陈家光宗耀祖,将来再娶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可就圆满了。”
听到这个,陈传句就想起白天见到的李明宛,他心头浮起的不是一开始见到李明宛的好感,而是当时和江平之相对而立时,油然而生的自卑。他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但转念一想,自己很快就可以去大城市学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们俩是城里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到乡下地方,他往后会去哪还说不定。
被天大的好事砸中的陈传句,在经历过强烈的对比之后,他本就极高的自尊心扭曲成过度的自信和膨胀的虚荣心,他开始畅想起自己的未来。
为了庆祝这件事,他甚至自掏腰包请一起住的几个工友喝酒,一晚上喝了两瓶烧酒,别人拦都拦不住,他夜里吐了好几次,晕晕乎乎的上了机床。
等到他清醒的时候,是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啊啊啊!”陈传句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涕泪横流,整张脸扭曲得如同鬼魅。旁边干活的人也惊呆了,这可是事故啊。
有人连忙关了机器,想法把他拉出来,然后送去医院。
现在的医疗落后,更何况是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小县城,根本就回天无力,他失去了小腿。
沪城的交流学习、定居大城市、远大的前途统统离他而去……
他成了一个废人。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他自己,宿醉之后还要上工,规章里明确了前一天晚上如果喝酒,第二天不能上工。因为陈传句的腿废了,所以他的惩罚还没有下来,而前一天晚上和他一起喝酒的工人,或多或少都遭受到了处罚。
听到消息连夜赶来陈父,看着前一天晚上还意气风发的儿子,此刻成了废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心都凉了半截,一个晚上过去,白头发都成茬的冒。
何云娘虽然是继母,可是在她眼里,越是继子继女,越要用心去疼,这样才能够感化他们,让他们接受自己,所以到了医院以后,她忙上忙下,勤快得连亲妈都比不过。
陈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哀愁中,直到半个月以后,他们把陈传句接回家里休养。总之,医院是不可能让他再长出一条腿了,还有必要继续待在那吗,一天天的不知道要耗多少钱。
人是活着,但少了一条腿,又骤然间经历人生的跌宕,之前还做着登高的美梦,转瞬就掉落地狱,心情的落差只多不少。陈传句愈发沉默寡言,甚至变得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打砸东西,原本还和何云娘、李天赐相安无事的陈传句,甚至会对他们破口大骂,时不时阴阳怪气。
陈父只知道心疼自己唯一的儿子,何云娘低眉顺眼了一辈子,遇到这样的事,只会低头屈从,伺候得愈发精心,梦想着某一日继子能幡然醒悟,感谢她这个继母。
和陈家的愁云惨淡不同,红岭大队的知青点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都是一群意气相投的青年,又没有什么爱作妖的人,在这个条件艰苦的地方相处,总会比一般同学多点情谊,他们还会想着办法改善环境,时不时弄点娱乐出来。
红岭大队和陈家村大队毕竟还是分别属于两个公社,消息传的慢,传到李明宛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和俞晓燕聊晚上的夜宵。昨天鲁有亮进山,运气好打到了一只野鸭,在乡下呆久了,嘴巴寡淡的很,他们偷偷商量了,晚上把院门一关,几个知青围在一起,悄悄煮鸭子吃。
过了这么些天,李明宛已经没有时时刻刻把这件事挂在心口,只是偶尔会突然间想起来,浮起一点担忧,可日子就是这么过下去,她身边还有很多的事情,不可能只担心还未发生的剧情。
听着前面几个大娘不加掩饰的大嗓门,李明宛不免讶异,因为原书里陈传句只是瘸腿,并且不算特别明显,她记得时间线好像也不是这么早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发生了改变。
但一时半刻的,他们应该不会再想起自己了。
即便陈传句刚经历了如此惨烈的事情,李明宛也一点都不觉得可怜,这种原本就心术不正的人,压根不值得同情。
她什么话也没说,和俞晓燕一起回了知青点。
知青点里面,为了晚上宵夜,回来得早的人,已经开始忙碌了,李明宛和俞晓燕也都上前帮忙。
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紧闭的厨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慌张。不约而同的,他们蹑手蹑脚开始搬东西,尽量把东xī • zàng在角落,在锅里放上之前剩下的半个窝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