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坚知道有些事情无可奈何,但他始终很难接受那个女人,更难接受一年后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他要努力很久才能和父亲见上一面,得到一句夸奖,而那个襁褓里的婴儿,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
亲生父母的疼爱,裙带关系的庇荫,还有兄长不得不添上的大度和谦让。因为一些年少的嫉妒和自身优秀的高标准,于是叶坚对这个弟弟的教育自然而然带了点苛求。
可小小的叶辛是崇拜着完美到挑不出毛病的兄长的,他尽可能地模仿,想要追上叶坚的步伐,最后只是徒劳地发现,自己永远复制不出第二个叶坚。
十八岁以前他一直按照家里的安排往前走,是他父亲和兄长替他拟定的未来,叶坚的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也不出意外地被安排到了国内有名的医科大学。
但叶辛明白,他对此并不感兴趣。没有热爱怎么能做出成绩,他又不是叶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他的母亲傅若蓝其实是个野心不大的女人,对叶辛没有过多的期盼,只希望他一生顺遂。当初嫁进叶家身份尴尬,她不敢自矜,一心一意把院长夫人当成兼职来做,真心换真心,终于从叶青瑾这里得到了爱情。
有一个叶坚在,傅若蓝不仅没有感到压力,反而松了一口气。叶坚母亲把叶坚养得好,她半分不敢居功,倒替自己亲生儿子庆幸有人扛下所有的重担。
所以叶辛差一点叛逃成功。
可惜志愿最后还是依照家长的要求,违背他的心意被打回原形。其中最可恶者实属叶坚,他掏心掏肺地和最可靠的兄长透露了计划,谁知转头就被出卖得一干二净。
傅若蓝担心医科大学课程过重,叶青瑾不置可否,叶坚嗤之以鼻。叶辛是那时对叶坚起了埋怨的,这么多年叶坚吃过的苦他都要一一感受,所以叶坚不会让他过上好日子,故意把准备上岸的他又拖下水。
而叶坚又过分优秀,谈起叶辛必要提及叶坚,仿佛这一辈子叶辛为人所知的身份,不是“叶院长的儿子”,就是“叶坚的弟弟”。
……他十八岁了,还是摆脱不了兄长带来的巨大阴影。
·
叶辛金屋藏娇的事情,叶坚是无意中得知的。
难得有空他陪正要升高中的叶淇换了眼镜,恰好去了王哲店里,王哲是叶辛的同学,见到他便谈起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小公子喜欢哪个呀?上次叶辛也带着新朋友来配了眼镜,非常合适!我们店里的货质量绝对有保证。”
对方的眼神透露出几分暧昧,让叶坚不得不上心,“……新朋友?”
“听叶辛说是个大学教授,现在住在家里呢,样子周正极了。”
叶辛换女朋友的速度快得他还记不住长相,女孩已经变成了前任,他一向不去管叶辛的这些事情,但如果叶辛做得过火了,他认为作为兄长还是有警醒他的义务。
不以婚姻为前提的同居行为十分不负责任,何况叶辛从未对感情认真过。
他开车送叶淇回家,回医院的路上顺路去了叶辛家里,这个时间点叶辛还在上班,听说对方受了点伤还在休养阶段,想必会在。
门铃响过片刻,有人来开了门,叶坚见到来人时一愣,迅速搜索记忆后,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叶辛不在家。”
应该是一个月前在科室里住过,他记得出院诊断有一条「暂时性失忆」,意外车祸引起的颅脑外伤,陈津稍微提过是叶辛的朋友。
“正好,我是来找你的。”
叶坚知道叶辛生性不羁,入职后从家里搬出来更是放纵,跟着外科那一群人混出一身江湖气。现在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失忆、同居、包养……各种奇奇怪怪的词瞬间浮现在脑海里。
“叶辛他胡闹惯了,有些事情做得很不像话,”他浅啜一口,茶香缠着热气腾腾袅袅,“但你这样跟着他,只会让他更窝囊,更看不到前途。”
失忆劣势之下果然更容易击溃,叶坚明显看到对方脸上崩不住的情绪裂痕,忍不住生了些同情心,不过很快又消失散去。
记忆也是一种安全感,拥有的人不觉得,没有的人脆弱得很,叶辛看上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不过待了一刻钟他便达到了目标,回到医院的时候正好赶得上和约好的人碰面,一件事也没有耽误。经颅直流电的课题他手上几个研究生做得不错,发了几篇sci,对于改善语言和肢体功能都有明显效果,这一次打算正式引进机器。
会议室里的谈判进行得同样顺利,产家代表给出了一个合理的价位,相关耗材也会有优惠,但叶坚仍旧不满意:“那几根线对耦合剂的要求很高,只有美国进口的那款不会变质产热,国产一通电就出问题,差点烫伤了一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