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在救护人员给孩子盖上白布之前,轻轻的握了握他的手。柔软温热的小手在他掌心里只有那么一点点大,那样稚嫩又脆弱。这一株小小的幼苗就此夭折,再也没有机会长成参天大树,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那些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生日聚会、毕业典礼、结婚仪式再也不会存在,他永远都不会成为某个人的丈夫、父亲,也无法改变或延续父辈的错误。一切都不再可能。
孩子身上的血迹并不多,可周易却觉得那血腥气异常强烈,与以往任何惨烈的现场都不同,历久而不散,像是生命对终点的不甘。
“对不起,警察叔叔没有做到……”他帮孩子抻了抻衣角,亲手帮他盖上白布。
那对父子不知何时也下了楼,大声指责着消防队的气垫害死了男孩,说他们草菅人命,要他们赔偿。他们甚至没有好好去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孙子,没有跟他最后告个别,就已经忙着用他的死亡当作筹码去博取利益。
消防队的年轻小战士实在气不过,与那颐指气使的老头发生了冲突。只是一个简单的甩开手臂的动作,老头便倒在地上捂着心脏喊着打人了。带队的消防队长是个东北汉子,若不是职务压着他第一个想揍这对父子,怎可能会对他们低头。街道派出所的民警苦口婆心的调解着,但收获的是那对父子更加张牙舞爪的污蔑和控诉。
周易无心再观看那两个无赖的表演,准备带着自己人离开,刚走出几步忽然被人冲上来抓住了手臂。原来那女人的丈夫见从消防那边讨不到什么好处,便盯上了周易这个警察里面‘当官的’。面对男人的滔滔不绝,周易面色愈发阴鸷心中的怒火越少越旺。
“你们警察到底管不管啊?!他们害死了我儿子!”男人尖叫着。
“再说一遍!!!”周易瞪着男人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男人被这一声怒吼吓得打了个哆嗦,心虚的放开了周易的手臂,在周围一片愤怒的眼神中小声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开,再次去找好欺负的派出所民警继续胡搅蛮缠。
刑警队的车子驶离现场前,周易透过车窗远远的望向那具小小的尸体,心里想着,那孩子笑起来一定特别好看。
…………
没有月亮的夜晚,客厅里只有对面楼晚睡的人家投射过来的微弱光线。
周易坐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就是一大一小从天台上消失的画面。如果能再快一点儿就好了,他当时离孩子真的就只有一尺的距离了。
如果能再快一步抓住孩子,或者……如果那天能够拦住贺筠的未婚妻冲进车流……
他痛苦的捂住脸,终于知道了那血腥气的由来。与那日在他怀里死不瞑目的阮薇薇身上的血腥气一模一样,这么多年都不曾散去。
这些年周易身为刑警接触到的死亡现场数不胜数,可只要跟幼小的孩子有关,他就一定久久无法平静。对于阮薇薇和她即将出世孩子的死,他始终觉得自己也是罪人,永远都不可原谅。没有人知道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他眼前浮现的全是那个未出世便离世的孩子横尸街头的模样。
像他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不配有人爱。可偏偏那个人就是出现了,完美无瑕,闪闪发光。姜义燃是老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他受之有愧,却无法放手。
为什么同样生而为人,有着相似的身体构造和相同的组成元素,有人可以恶到令人望而生畏,而有人又可以好到让人无限向往。是不是那个叫做灵魂的东西也分三六九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真的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可以遇到这样美好的灵魂。
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想要错过他,放他走。周易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牢牢把他抓在手里,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唯一,哪怕世界崩塌也绝不放开。
…………
姜义燃睡的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被子被人掀开,随即被人从背后拥入怀中。
“老大……你回来了……”姜义燃转过身搂着周易的脖子吻了吻他,慵懒的把脸埋在他颈间。“几点了……”
“快两点了。”周易吻着他的头发,感受着皮肤传来的温度。
“人救下来了吗?”傍晚的时候姜义燃收到周易的信息告诉他临时出了有人要跳楼的警情,让他先睡觉不要等他。
“嗯,救下来了,都平安。”周易盯着黑暗中的空气,不动声色的说着谎。不想让那最深切的恶毒来污染属于他的美好。
姜义燃吻了吻他的下巴:“我就知道一定能救下来,你那么厉害,这个世界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周易眨了眨泛酸的眼睛,眼前出现的是小男孩紧闭双目躺在担架上的模样,小手软绵绵的触感还留在他掌心。他紧紧的把姜义燃锁在怀里,像是怕被人抢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