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筠抬起头,望向江对岸悠远的重山,耳边似乎又传来隐约的枪声,亦或者只是他的幻觉。那里曾经有他一手创下的财富王国,如今已尽数倾覆。幸好他多年前就预备好了这条逃亡路线,才得以在大部队袭来之时悄无声息的撤离。当围剿的第一声枪响传来时,他不是没想过要一了百了,带着他最爱的人,和他的帝国一起灰飞烟灭。可看着周易熟睡的面庞,他仍是有太多的不甘,总想着或许还有转机,总惦着能重新开始,这个人就是他一生最大的执念。
第一缕天光照入山谷,小艇终于在一片滩涂前靠岸。几个人隐藏好小艇,抬着担架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滩涂,将身影淹没进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被丰沛雨水常年滋润着的植被长得遮天蔽日密不透风,穿越这无人之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险。这里曾经是偷渡客和毒贩开辟出来的一条隐秘通道,在那个毒品以种植为主的年代,这条路曾满载着数不清的发财梦,散发着血腥与铜臭。很多年前这里也曾发生过惨烈的战斗,不知有多少缉毒战士的热血泼洒在这片土地之上。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传统毒品逐渐被化学合成类所取代,这条路所通往的大片种植园一天天落寞,直到那些由鲜血造就的罪恶城堡一个个坍塌,这条路也最终被人所遗忘。
曾经由无数双脚踩踏出的小径如今已经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只断断续续隐约能看出一点痕迹,沿途的树上还残留着当年的人用油漆做的标记。不过他们倒是用不到这些标记,因为他们有前人所没有的卫星导航仪。
魏五此时正挥舞着手里的砍刀,一路披荆斩棘为后面的人开着道。九条和另一个叫阿宽的男人抬着周易走在中间,贺筠和医生走在最后。
雨林里铺满厚厚的腐殖质,踩上去稀松绵软,还经常会打滑,一段不算长的距离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走完。九条和阿宽虽然都长得身强力壮,但在这种条件下抬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赶路还是相当的吃力。周易本就虚弱至极,这一路颠簸不断,他几次都险些从担架上摔下来,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憔悴不堪,仿佛碰一下便会碎掉。
“贺筠……贺筠……”他在他们行进的步伐声中气若游丝的重复着,过了很久贺筠才终于听到他在叫自己。
贺筠赶忙来到他身旁,拉住他的手,滚烫的温度依然没有丝毫改变。“周易,你怎么样?”
周易微微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着:“休息……我要……休息……”
“好,好,我让他们休息。”
不仅是周易,贺筠自己也快累到不行了。他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体力怎么比得了那几个武夫。昨晚仓皇出逃一夜未睡,现在又走着这比沙地更加难行的路,沿途还要一直忍受着凶猛的蚊虫和锋利的荆棘,他整个人已经快要崩溃了。
“魏五,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贺筠朝着前面喊道。
魏五停下挥舞着的砍刀,极为不爽的回头看着贺筠:“我说老板,咱们这才走了多远就要休息啊?照这个速度咱们得猴年马月才能出这片林子?你就不怕警察追上来啊?”
贺筠气喘吁吁的来到他面前:“咱们水路走了那么久,他们应该追踪不到咱们的。你到前面探探路,看看有没有开阔点的地方能扎个帐篷。”
魏五皱眉道:“还要扎帐篷?你这是今儿不打算走了?!”
“不是,这里蚊虫太多了,我是想让周易能好好休息一会儿。”
魏五恨恨的看了眼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的周易,只哼了一声就转头去探路了。如果换做是他自己,一天时间就能走出这片恼人的雨林,哪儿用得着这么三步一停五步一歇的。可没办法,这个世界谁有钱谁才是老大,他一个人出去是能出去,可在异国他乡身无分文,他又要从头开始靠给人做打手维持生计。眼前这位小白脸老总虽然人有点儿矫情,爱好也让他不敢苟同,但好在给的报酬颇丰,并且还承诺出去后能给他新的身份。左右就是在这林子里多呆两天的事儿,他当初被通缉跑路的时候可比这苦多了,等跨过这片无人区,到了外面他就再也不用过东躲xī • zàng的生活了。
另外两个人的心路历程也都差不多,他们自比为雇佣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钱到位,让他们再多抬俩人都行。哪来的那么多忠肝义胆,人活一世不过利字当头罢了。
只有那位倒霉的医生,走得一步三回头,默默盘算着自己还有没有一个人原路返回的可能。他不想远离故土余生只能在异乡漂泊,他犯的事儿最多一两年就出来了,更何况这几位离开之后,连指证他的人都没有,他甚至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脱惩罚,哪里犯得着跟着他们背井离乡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活。于是他越走越慢,假装自己体力不支,悄无声息的与大部队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