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直好奇,你怎么会甘心做个傀儡?你说人心难测,我倒觉得你们玄门那些因为契不到傀儡走了邪路的才是常事,以常理论之,世上没几个人肯长久受人掣肘,为人驱使,当个傀儡吧?”
说实话,认识松雪之前,灵曜也觉得玄门修炼之法本身就很邪乎。
世上根骨绝佳者甚多,被种种福泽荫蔽者也不算少,能够成仙的却并不多,也有人命数接近但总差一线,这一道的开山者就是个飞升十余次均告败的倒霉鬼,做了几百年半仙,擅长卜算,苦于天命差一些,根骨不够好,勉强长寿,可是一身修为总有化作黄土那一日,某日有个人寻他拜师,命格差得多,也许转生几百次才能有一些造化。
那位半仙本欲拒绝,可又舍不得那少年一身好根骨,又想到自己差那一点点造化,总不能越过去,同那少年其实也无甚分别,要是能互相弥补就好了。
于是傀儡挡灾,主人修行,主人飞升,两人共享气运。不过到底是逆天而行的事情,没有那个命飞升也就算了,松雪这样的又何必做个傀儡?
很早的时候,主人和傀儡间的契是平契,主人受伤应劫都映射到傀儡身上,可傀儡自主权还是比较大的,必要之际还能选择断开联系,然而后来有傀儡不满于被压制弑主,平契越来越少,大都是主仆契了。松雪也是。
“我自出生就注定要做个傀儡了。”松雪扯着唇没什么温度笑了笑,“我出生的时候,宗族相师看过,说我修炼天赋绝佳,偏偏命数不足——我那叔父买通了相师,说我命中带煞,任其发展非但不能修成正果,还会与家门有灾。”
“彼时父亲在闭关,母亲生养元气大伤,被下了重药身亡,我那叔父急匆匆将我定给傀儡道孱弱的少宗主,那时候的傀儡道在正道眼里还是不入流的歪门邪道。”
“十三岁,我剑道有成修出仙骨,被发现之后剔掉,断了手筋脚筋送去跟那病秧子结契。”松雪咳嗽了两声,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他要跟我结主仆契,契约将成,没有剑,我就用手拧断了他的脖子,可也因为剔骨之伤和契约反噬没有反抗之力了。”
“是他带我出笼子,背着我从傀儡道的暗牢杀到了宗祠,我的手抬不起来了,他就按着我的手捅穿了我那好叔父的眼眶,挖出他胸膛奸恶的一颗心。”
灵曜头一次听他在凡间的事情,以前只听说松雪出身于负有盛名的剑宗,很少听他说起,却没想到这样坎坷。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见松雪笑了笑,表情不见松动,反而越发可怖。
“十三年,父亲终于出关,听闻我这样悖逆,来杀亲证道,第一剑却捅在了他身上,他帮我挡住了人间剑圣要命的一剑。”
“我是宗族最有天赋的天才,十三岁就能觅得得道边缘,剑道要做第一,做傀儡自然也要做最厉害的。”
“肆意滥杀本不是我,但我想他们死,想宴松野活。”“他为我报血仇,我做他一辈子的提线木偶,为他挡尽灾厄。”
第70章要他明台高筑
从松雪那里出来灵曜还没回神,从前他还在心里惋惜松雪,如今来看,他倒很值得敬佩。
快意恩仇的人间,正是他从前向往,短短几十年,做个落拓侠客,仗剑天涯,生在草屋死在江湖,潇洒不羁地一辈子。
人间有人间的苦,神仙也有神仙的苦。
松雪说的不错,玄门的事情闹大了,迟早他们有刀剑相向的一天,傀儡道本就为众仙门不耻,出了这种事,以后恐怕很难在仙门立足了。
他回了自己住所,见芥子站在门口,端着一只托盘,灵曜收拾心情过去,面上玩世不恭一丝不乱,芥子见他先是不屑冷哼,灵曜问:“小师父怎会在此?”
面前这人厚颜无耻,鸡鸣狗盗,还在多年前同尊者闹翻害尊者境界不稳,芥子对他积怨已久,要不是尊者遣他前来,他才不想踏足他的住所。
“尊上叫我来送东西。”
灵曜定睛一看,原来是不知何时掉下的金铃。今早失魂落魄,落在灵池的还有一柄折扇,是在凡间偶然看到,爱不释手,要是掉在灵池里,大概已经泡化了。
他佯装不在乎:“这种小事何必劳烦小师父?尊上传个话,小仙自己去拿就好。”
竟还想着要去?芥子瞪圆了眼,立刻转述尊者的话:“尊者说他今日不想见你!”
然而灵曜迅速捕捉到其中隐喻,毫不在意芥子的不待见,追问:“所以明天可以?”“那劳烦小师父帮我谢过尊上,改日小仙一定去拜会。”
“你!”多年未见,这厮居然还这样厚颜无耻?芥子气的说不出话,灵曜哈哈笑着接过金铃,“小师父怎么这么大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