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白雨一时无言以对。天色虽然渐晚,还远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她自己早已适应了强度略低的光线。
出师不利,纪白雨重整旗鼓:“学姐的视力应当很好啊。我还记得你的画挂在走廊里,画上正是夜色中的静物。”
她的确在美术教室外见过高芩千的水彩。一束素白的马蹄莲横放在窗台上,沉沉夜色透过起雾的玻璃透进画面。景物都很常规,却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每次经过那条走廊,她一定会被其吸引。
高芩千露出了一种被人发现黑历史后的近似悔恨的表情,转眼间又恢复如常:“我按照想象画的,不行吗?”
“当然了,”纪白雨笑了笑,“学姐当真厉害。为什么不加入美术社呢?”
“……社团挺麻烦的,浪费时间。”高芩千稍稍别过脸,勉强答道。
纪白雨自然看得出学姐有意结束话题,她不愿步步紧逼惹对方反感,但学姐刻意回避的态度让她忍不住去试探。踌躇不定间,她下意识地把玩起胸前的吊坠,等回过神来,她发现学姐竟也观察着自己手上的小动作。
“你的项链挺漂亮,我能看看吗?”
这是高芩千对她主动说的第一句话,她立刻受宠若惊地答应了。在颈后摸了摸,没找到搭扣,她索性坐到高芩千身旁,把穿在银链上的橙色小石头递给学姐。
这项链是一件生日礼物,一个月来,纪白雨几乎时时戴着。说来奇怪,她以前从没有戴饰物的习惯,挂着这吊坠却没有什么不适应,后来反倒觉得脖子上空荡荡的才别扭。送礼的人名叫宋泠竹,与她相识十年,是她关系最亲密的朋友,也是她高中的室友。风暴到来前,她记忆的最后时刻便是和宋泠竹一起,之后的事却怎样都想不起来……头又疼了起来,她被迫放弃了回忆。
高芩千端详了片刻,才接过来,用指尖捏住吊坠。然而她只拿住几秒,突然像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
吊坠自然地落回纪白雨身上,打在她的胸骨上,发出小小的撞击声。
“抱歉。”高芩千道。
“不……没事。”
灯突然亮了,截断了她们的交谈。高芩千顺势站起来,向楼梯口走去。
“可以了?”她对从地下室上来的钟戍和方容叙点点头。
“目前来看可以。”
“嗯,但供电全靠太阳能板,连续阴天就要节约使用,长时间用水最好别调太高温度。”方容叙补充交代道,把工具箱放回原处。
今日一番折腾,精神体力消耗不少,大家俱有睡意,很快散了。
纪白雨洗漱一番,反倒不怎么困了。她铺了床,在走廊站定一会儿,果然等到方容叙。
“嗨,是你呀,”方容叙怀抱一个瓷缸,“我刚才向钟戍借了这个,不是专门的鱼缸,但除了重一点也不错。”
纪白雨目光扫过隐隐闪着青白光泽并略带年代感的上釉瓷胎,停在幽蓝青翠的缠枝花纹饰上,忍不住问道:“用文物养鱼吗?”
“估计这里也没别的容器了……至少好过养在洗手池或浴缸里吧。”方容叙放下青花瓷缸,无奈道,“只是今后住下真得注意别打了什么瓶瓶罐罐才好。”
除了客厅中有几样显眼的贵重家具摆设,整栋住宅的装修风格其实相当低调大方,但稍微多看一眼,就会发现各种细节几乎做到了极致。不太常见的用料和设计一定服务于更完善的功能,别致背后的用心令人叹服。纪白雨不太敢从钱的角度去揣测,仅是走马观花地看看四周,她的联想已经足够丰富了。
“这别墅是被警局收缴的财产吗?”考虑到钟戍警员的身份,她得出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结论。
“不,我之前好奇问了他,他说这是家里人的房子,不过刚装修好,还没人搬进来。”方容叙打开花洒,向瓷缸里注水,“老实说,我也很惊讶。倒不是不信他,只是不懂他究竟想要什么。”
纪白雨同样满腹狐疑。不过除非钟戍自己愿说,她无论如何推理不出正解,走到这步又无可反悔,再怎么想也是自寻烦恼。
男人松开十字结,把塑料袋里的锦鲤倒进缸中。小家伙有点蔫蔫的,缓慢地四处游动,适应着新的环境。不像原来的水池,有熟悉的同伴陪着,甚至也不像来时这一路,外面的景色时时会变化,现在它独自面对一片素白,骤然失去了方向。
如果是我,一定会惊慌的吧……纪白雨这么想着,心里发空。就像出远门,走到半路突然发现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她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对了,”方容叙的声音将她拉回眼前,“给它起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