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会了。”
“那就成。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四韫给你递录取通知了吧?”
少年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我不去四韫了。”
“哈?怎么回事?”他的朋友大抵在电话另一头大惊失色了。
“我被西旬录了。”
朋友一时被噎住了:“你又看不上四韫了?”
“没有的事。四韫很好,不过最后我想了想,西旬更符合我的发展方向。”
“你不是学物理吗?四韫在国内是顶尖啊!”
“我知道,四韫文科理科都强,但西旬的工科更有优势,注重实践,我喜欢它的沉稳务实。”
“唉……”朋友遗憾地叹息一声,“当然了,你觉得好就好,随你。可惜我们不能在一处上大学了。你还是会常回际南城的吧?”
“嗯……”
挂了电话,少年又和另几个同学聊了一会儿。然后他忐忑地拨出了母亲的号码,占线。再拨父亲的,也占线。这不是意料之外。他们决心要走,离开得那么决绝,肯定把自己给拉黑了。他扔下手机,用被子蒙住头,昏天黑地地睡了一个白日觉。
他以为最大的不幸也不过如此,虽然失望,但是平静。可在他渐渐接受新生活之时,他连最后拥有的平静也被剥夺了。一个叫做pes的组织联系了他。那时,他知道了父母离开的真实原因。他的父母在曾经任职的公司参与了内部斗争,却不幸成为了败绩的一方。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奈何他们涉入太深,了解了某些“商业机密”,因此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pes手中有他父母的一切信息、材料,有能够剥夺他们一切的能力,于是他们不得不去为其效力。pes同样命令少年遵循组织的意志,完成组织的授意。
从此,他的噩梦开始了。他被迫放弃了热爱的物理,改学金融;他挂上一副有亲和力的笑脸,赢得别人的喜爱与信任,从而在学生会占据一席之地;在学校的政治生活中,他借用自己的职权,从背后作梗,把深得人心的主席从位置上推了下来,安上了pes属意的人;毕业后,他进入了并不喜欢的公司,继续着口是心非的生活……pes充分地利用他的特长,在各处拓展势力。组织把事情做得一丝不苟,滴水不漏,别人或许能看破他本人的假面,但绝看不到傀儡背后的操纵者。
少年最初是不愿屈服的,他去警局报案,却拿不出证据。警员把他当做笑话,以为他有被迫害妄想症。他执意请警方介入调查,警察们不厌其烦,更加认为他是骗子。他险些被定性为妨碍公务。
与此同时,pes也在向他施压。从西旬大学毕业,他的自由越来越局限。pes能够左右的不仅是他父母的生活,更是他自己的。他断绝了单纯的社交,与人交往,只会是因为公事或者pes下达的任务。
少年长成了男人,他未有一日不在挣扎。他学得更加聪明,不仅事事服从pes,甚至主动从组织的利益出发考虑问题。他期待自己能够取信于pes,降低其警惕,终有一日从漩涡中脱离。
然而他还未等到那一天,就发生了黑色风暴。他被困在了废弃的际南城,“捡到”一个女孩,看住她,不让她离开废城。这一次与往昔都不同,他介入的不仅是别人的前途,而有可能是决定性命的事件。
五年来,方容叙第一次对别人道出他的往事。前几日,他找到高芩千,证实了一个由来已久的猜想——高芩千所服务、效忠的组织,正是pes。从此,高芩千的淡漠,在他眼中不再是性格使然,而是他所见识过的pes的冷酷。他做了太多违心的事情,若不悬崖勒马,便要奔向地狱。终于说出真相,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你的学姐,或许和你想的不同。你要小心些。她代表的不只是她本人,更是她背后的pes。”
少女沉默不语。
方容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恬不知耻。比起高芩千,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跟着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道歉没有用,我也无法帮助你离开这里。如果你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在你面前出现。”
他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开,却意外地发现身躯的重量并未随着真相出口而减轻,反而愈发沉重起来。
“方容叙。”少女忽然开口了。方容叙僵在原处,几乎是在等待着一个他早有准备的判决。
“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逃?命运措之于我们身上,不过如此。”
方容叙惊讶地抬头看她。
“当然,我有怨气。但听了你的苦衷,我不会恨你。至于学姐……我会好好想想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