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工作,也是一个社会身份。有了新的身份,就有放弃旧身份的自由。”
纪白雨想起方容叙所讲的那些话,不由得脱口而出:“你要离开pes?”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学姐从未在她面前提过组织的名字。
高芩千倒是不惊讶,她看了纪白雨一眼,毫不避讳地说:“果然方容叙告诉你了。他没说什么好话吧。”
“唔……”纪白雨含糊了一声。
“也没什么的。他又不是异世界的人,被迫为pes做事,自然对其恨之入骨。但我很小就是pes的一员了,身处其中,才能明那是个很复杂的组织。”
“所以……”纪白雨有很多问题。学姐能对她坦白从属于pes的事情,或许也能解答她的疑惑。
“不说这个了,”高芩千打断她,“今天我有点事,要出门一趟。”
比起pes的谜团,纪白雨还是更担忧学姐的安危:“会不会有危险?钟警官和你一起?”
“不。人多反而不便,我自己去。”
“可你才受过伤……”
“已经不碍事了。”
“学姐……”
“没事。”高芩千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离开。
纪白雨有些怅然。钟戍真的很为学姐着想,即便他明知学姐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看似是学姐更无情一些,但她真的没有被钟戍打动吗?看高芩千的意思,钟戍的提议并非她从未考虑过的事情,如果说学姐真的起了离开pes的心思,是否也是因为钟戍呢?所有这些微妙复杂的情感纠缠,其实都是他们之间的羁绊,也是与这个世界的一种连系。假使他们真的能够全须全尾地离开际南城,这样的羁绊还会一直延续下去吗?
第19章野猪
在短暂的平静日子过后,纪白雨开始感到惴惴不安。她的心脏总是莫名其妙地跳得很快,尤其是日落以后。某个夜晚,她从睡梦中惊醒,在秋冬之际没有暖气的卧室里汗流浃背,胸前的吊坠仿佛烧起来那么滚烫。她伸手探入睡衣的前襟,拨开吊坠,胸前的皮肤摸上去只是正常的体温,也没有烫伤的红印。
她睡不着了,趿拉着拖鞋跑到客厅。阔落的玻璃上结满了白蒙蒙的雾,一片模糊的月光中,仿佛有黑影在摇晃。她打了个寒颤,站得近近地看那动静。大抵是院内的梧桐,让风一吹,才会枝叶扇动。
纪白雨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伸手去抹玻璃上的雾。疏疏落落的梧桐果然出现在视野中。院子里雾也很浓,树仿佛是从涌动的白色水汽中凭空长出来的。寂静又诡秘。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像蝙蝠一样贴上了玻璃,纪白雨吓得向后跌去。玻璃被震得颤抖。她意识到蝙蝠是不可能有这么大动静的。那个撞过来的东西,更像是大型动物。她一时间不知道是喊醒其他人好,还是先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又见外面一时没了动静,伸手想再擦开些玻璃上的雾。
但她的指纹还没印上玻璃,又有一只冰凉的手从旁边阻住了她。纪白雨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心脏差点没停跳。
“学姐……你吓死我了。”纪白雨看见悄没声地站在她身后的学姐,长舒一口气,几乎要结巴了。
高芩千面无表情地竖起食指靠近嘴唇,牵着纪白雨的手站起来。
“你也觉得不对了?”纪白雨好像明白过来,学姐一定和自己一样,是被心悸搅得睡不着觉。
高芩千点点头,思考片刻,对她说:“我们出去看看。”
倒在落地窗外的,是某种动物,大概已经撞晕过去了,一动不动地待着。它油光水滑的粗粝毛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亮。高芩千走过去,似乎没有一点谨慎的意思,纪白雨担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学姐捏了捏她的指尖以示回应。
没事的。她懂了学姐的意思。
高芩千走到那只动物身边,竟像安抚小猫小狗一样顺了顺它的毛。那分明是只野兽,即便倒下也能到人的膝盖,又长得那样壮实,相比起来,高芩千确实显得羸弱。但她没有露出分毫惧色,就像她清楚自己能够完全驾驭这只动物一样。
野兽被她摸了一会儿,突然有了动静。高芩千退回几步,站在纪白雨和野兽之间。纪白雨惊奇地看着它站了起来,一对獠牙泛着银色,分明是一只大野猪。她以前从未见过野猪的,而此时此刻,这种野兽的美丽超乎了她的想象。
刚刚苏醒的野猪似乎还有些迟钝,懵懵懂懂一般,但很快它就摆出了一副剑拔弩张的攻击架势。纪白雨简直想拔腿就跑,但学姐还十分镇定地站在她前面,打消了她逃走的念头。
她只能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黑色的野猪向苍白的少女冲去,眼见那闪着寒光的锋利牙尖就要戳到少女柔软的肚腹,击溃形同虚设的防线,但少女却在最后一刻轻巧地翻身跃上它的背。野猪狂乱地腾跃,高芩千紧紧伏在它身上,束成马尾的头发和左臂上的绑带在风中浮动。少女终于握住了野猪的獠牙,一下稳住了,就举重若轻地扳动它的头颅,调转方向,冲向院子里的梧桐树。发狂的野猪根本没有刹车的意念,狠狠撞上了树干,在无数片细碎的叶子飘落下来时,庞大的野猪也化为红黑混杂的齑粉。纪白雨站在院子里,感到地动天摇过后的眩晕。当混乱的景象一并被大雾吞噬,最终只有高芩千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