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筑安收回了手机,和电话那端的人说明了情况后,就按下了挂断键。许送拿着纸巾,不停地给他擦眼泪。邓医生摘下了手套,站在一边沉默着。一时之间,整个治疗室里,鸦雀无声。
“病人家属先出去吧,治疗还没有结束,需要继续。”邓医生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因为他还有最后的职责没有完成。
林筑安和许送闭上玻璃门后,邓医生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病人的身边。他没有给病人擦拭眼泪,司空见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知道,每一个通过深度催眠找寻记忆的人,都有一份难以弃舍的执念。它可能是前世未完成的心愿,也可能是今生失去的信仰,无法一言蔽之。
约摸一小时后,林许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冲着依旧坐在他身边耐心十足的人说:“谢谢你,邓医生。”
“我想,我知道自己是谁了,也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了。”
邓医生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声色温柔:“无论你过去是谁,现在又是谁,那都是同一个你。”
“路上买几盆水培植物,回家好好生活。”
林许程微笑着点头,走出了治疗室。
返回酒店的路上,林许程一言不发,林筑安和许送,也只得陪着他一起,大气不敢出一声,更别说询问他的具体情况了。
夜里九点半的飞机上。
林许程握着手机,慎重地给许送发去了消息。
【许医生,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八姐。此间事了,仍感恩你们二十一年的养育之恩。】
【前程往事,无心挂怀。前路等着我的,尤为重要。】
【我走了,去羊城。待归。待聚。】
到达羊城小家的时候,已近凌晨三点。
林许程戴着口罩绕过门岗执勤的保安,悄悄地潜入了小区。他在某一幢房子前站定,扫了一眼楼道间已经脱漆生锈、残败不堪的信箱,他走过去缓缓地伸手探进去,摸到了一把钥匙。
他捏着钥匙,带着熟悉和陌生地复合型感受,上了三楼。
打开门,厚重的灰尘和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他犹豫着,抱着偿试的心态,打开了玄关处的开关。橘黄色的灯光瞬间亮起,明亮了整套房子的轮廓。的确,和下午在睡眠中看到的,并无二致。
沙发、电视柜、厨房、餐桌、衣柜、床,和他看到的,全部吻合。直到此刻,实实在在地站在了这套房子里,他才有了一部分地实感,他才愿意真正地承认这荒诞的前世今生。
在羊城的三天里,林许程换完了家里所有能换掉的家具和软装饰,也发现了众多关于许常不在人世后,章翊是怎么过来的蛛丝马迹。比如说衣柜里的衣服和孝衣;比如说两个放在书桌抽屉里的手机,号码并没有注销;比如说水、电、气都可以正常使用;比如说所有物品的归纳都是原来的模样……
她没有食言。
她做到了他们曾经说起过的一切。
她甚至没有从这里带走任何一件属于许常和章翊的东西。
这姑娘,该是用怎么样的倔强和固执,撑起了这二十一年!林许程躺在床,静静地想,静静地听,静静地流泪。
在羊城的第七天,是十二月三十日。林许程沉静过后,坦然地接受了接下来即将面对的所有人和事,他甚至把预判的工作都做好了。这天的傍晚,他准备向这个等了他二十一年的姑娘,道出原尾。
十二月二十四日,金陵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章翊最近都在严寒中忙江北新区新开综合体品牌进驻的事情。原本这些工作是招商部门的日常事务,怎知商场为了邀约到早儿儿童的进驻,开出了整层租赁的协议。这也就意味着,合作模式的多元化改变,招商部门从未经手过这样的合作模式,所以才由章翊亲自洽谈。
一场初雪过去之后,天气晴好。
这日,章翊和综合体签约完成之后,难得悠闲地漫步在能看得见夕阳的傍晚,而后不知不觉地走到一所学校的操场边。
刷着绿漆的格子网,把学校与社会隔离开来。她站在网格后面,看着操场上激情饱满、神采飞扬打球的男孩子们,想起了林许程的朋友圈。
她调出林许程的头像,点进他的朋友圈,翻看了不少他发过的关于打球的照片。
莫名有些惆怅,她不知道林许程现在病治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效果?还需要多久?连着将近十天没有任何消息,说不担心是假的。她甚至开始自我怀疑,关于林许程打架这件事,对他的惩罚是否重了些。唯一庆幸的是,这次看病,他有父母陪着,当是不会出现什么状况。
她拿出手机,点开像机,借着夕阳的余晖,弯下腰,倾斜着角度,把晚霞和篮球架同时放进了摄像头里,定格了这一帧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