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要,我这就回去。”
“我去,我听话。”楼玉树捡起地上的匕首,擦干眼泪,步履艰难地朝那挂着红灯笼温馨的院子走去。
那是楼玉树第一次shā • rén。
人间的苦难从这一刻开始彻头彻尾地浇透他,冷水泼醒他对世间善意的幻想。他成了一把锋利的刀,是杨绯月身边一只的疯狗。
他行尸走肉地shā • rén,小心翼翼地活着,只为和祖父相遇。
然而每次他哪怕有一丝丝错误,换来是祖父身上的疼痛。这些年来,他已经数不清收到多少块肉,他甚至不知道祖父是否还活着。
他要杀了杨绯月,毁了整座伏神山。
多年来,他习得一身技能,只为了能救出祖父。
他曾外出得到一种跟踪的药粉。他在管家的身上下了药粉,药粉会附着在墙边。唯一的代价是他必须再犯一次错,让管家去一趟囚禁祖父的地方,割下祖父的肉。
多年来的潜伏,终于让他摸清祖父藏身之所。
那夜,他悄无声息地潜入那暗无天日的暗室。幽闭无声的暗室里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他不敢数他们到底给了他有多少块肉,多少个手指。他宁可相信祖父年迈去世了,免遭这种非人的痛苦。
他举着小火把,蹑手蹑脚地踏进门槛,直到光照亮了整间暗室,呼吸凝滞了,寸步难行。
祖父被塞在一个大酒坛子里,身体酿在坛中,只露出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他的意识不明,看到光的刹那,眼睛艰难地睁开。
常年在暗室待久了,祖父见不得光,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呢喃,不省人事地靠在酒坛边际。
“祖父……”楼玉树惶恐地跑过去跪在他面前,喑哑的哽咽声小声地回荡在空幽的暗室里,他不敢哭,捂住嘴巴,啜泣说:“对不起,我现在才来救你,对不起。”
祖父气息奄奄,坛子里浸泡在浓厚的药味里,他的意识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但始终坚持不愿离开,受尽痛苦的折磨。
楼玉树呜咽地捋了捋祖父苍白的发丝,强颜欢笑:“是我,小树,祖父,你还记得我吗?”
祖父稍微一动,脸血带肉的残躯痛得他发了疯的嚎叫,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我不是故意犯错的,我很想做好,做到尽善尽美,可是好难,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苦。祖父,你不在,我也不想活了……祖父,我真的好累。”
这么多年的悲痛与压抑、隐忍与绝望压在心头,看到祖父受苦受难,所有的仇恨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塌堤坝,毫无余地地吞没他。
他厌恶自己,厌恶这里,厌恶人世间的一切。人活着就是为了遭罪,他在罪的最底层,受尽千刀万剐的煎熬。
他要拽着杨绯月与他一起痛苦!
“树……”祖父低声地哼鸣,浑浊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微微睁开,“小树……”
“是我,祖父,祖父……”
祖父微微地张开眼睛,许久才模糊地看到他长得这般高大,痛到狰狞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灯光愈发黯淡,祖父气息羸弱地哼出微弱的话:“小树,去站在有光的地方吧……这里暗……”
楼玉树再次点燃火把,可是火折子不听话,始终不亮。
“没有光了,祖父。”
“有的……”祖父平静地看着他,泪目里满是疼爱,“去站在有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