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音钻入耳里,好像要直达脑内。隐者本来不难受,结果被钟宛这么一捣乱,头就开始作痛。可他并未发脾气,因为师清齐刚睡醒,这时心情还不怎么样,与钟宛同在一排的旅人也正睡着觉,他转头瞄了一眼,就把耳机摘下,小心地收进了上衣兜。
看首领收起耳机,钟宛便伸长脖子,去观察对方身上挂着的其他设备。隐者被他紧盯着,起初还心烦,后来却又感到好笑,索性将那些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一一摘下,叫他拿着玩儿。他将它们接过,如获至宝般观察起来,过了许久也没失掉兴致,隐者打量他的神情,片刻后问道:“你觉得这些产品很有意思?”
对隐者来讲,它们只是工具罢了,可钟宛貌似不这么认为。他继续把玩它们,很久之后才回答:“我在北大陆生活的时候,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东西。那里的居民不喜欢探索未知,他们喜欢标榜自己全知全能,月神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现代科学可不信什么全知全能。进行科学研究有一个大前提,那便是承认自己,或者说整个人类群体的无知。师清齐是做科研的,因此他一听钟宛这话就笑了,隐者也在一旁笑,大抵是讽刺月神的狂妄高傲。
不过,哪怕月神很愚昧,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目前隐者认为,异能者们的潜力也许是无穷的,如果把月神逼急了,她指不定能做出什么超乎大家预料的事。想到那种种无法预测的情形,这名首领拍拍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而师清齐看到他的动作,突然摸出两颗糖果递给他,貌似以为他在晕车。
隐者不反对吃糖,尤其不反对吃兄弟给的糖。他没吭声,拿到糖果就拆开包装吃掉了,随后转眼面对车窗出神。钟宛不知他在看什么,便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但外面不见任何特殊之处,硬要找出不寻常的话,大概是那越来越少的楼房吧。
伴随着楼房的减少,野地的增加,那些需要连接网络才能顺畅使用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全都失灵。终于,在驶入真正的荒原以后,钟宛掌心里的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这下他没玩具可玩,只好把所有物品还给首领,接着,隐者就将这些用不到的玩意儿收进一只盒子,取出另外的工具备用。
过度依赖网络和各种工具,也是现代人类的一大不足。隐者大概也因这一点而感到烦忧,待到旅人睡醒了,他就与其交谈,讨论东大陆的学生。听他的意思,像是要培养孩子们户外生存的能力,而旅人觉得这不重要,她认为,对“全能”的追求会给人们带来极大的负担,大家还是应该找到自己的专长,并在该领域专心发展。
但隐者又说,长期做同一件事的人们,到最后往往会演变成专门做此事的工具、机器。倘若像她所支持的那样,早早地给孩子划分好领域,说不定会扼杀年轻人往其他方向发展的可能。她听罢对方所言,不免陷入深思,过了半晌,就悠悠喟叹:“教育孩子实在很困难,很复杂。”
因为这问题太难解,并且与接下来要面对的战争关联不大,所以隐者及时停止谈论。他稍稍歇息片刻,又说起北大陆的天气,这回一直在开车的司机也接了茬,道是北方最近降温严重,差点儿耽误了工期。
“工期”二字,引起了钟宛的注意。到此时他才发觉,隐者迟迟不往北进发,有其正当原因,并非故意拖延。天时兴许是在战场后方修筑防御工事,也便是“根据地”——他们若不修,等到开战后会无处居住。
事先做好周全的准备,会让一切进行得比较顺利、舒服。钟宛舔舔嘴唇,感觉首领看似不靠谱,实际上却心思缜密,是个能成大事的角色。这般一想,就再次忆起流传在组织内部的那段历史:听说在推翻暴政,重建秩序的那场战争当中,首领是唯一成功潜伏到最后并且毫发无损的人。
一提“潜伏”,钟宛就想到自己最初的打算。他也计划过要当卧底,装作对月神忠诚的模样,伺机毁坏“桂树”,可他能力有限,没准儿刚藏两天,他就被月神发现了,然后对方会抹除他的自主意识,把他变得和吕茜一样。
……总之,凡是活物,都会被精神方面的异能克制。当年隐者能在敌方阵营里隐藏那么久,最终还全身而退,也和他的能力脱不开关系。钟宛真的很羡慕他,“树”一定特别偏爱他这个孩子,才会赐予他如此强悍的异能,让他无往不利。
然而钟宛又听说,隐者有时会想做个普通人,毕竟,窥视别人的内心,也会给他自己的内心带来负担。在新人面前提到这些的时候,蝴蝶简单地打了个比方:“如果你发现大家都在心里偷偷说你的坏话,同时你又是一个容易尴尬,或者自尊心强烈的人,那你一定会感到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