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就看见幸存的几架无人机拍到了凶手的面容。一切果然还在他认知的范围内——能敏锐地捕捉到对手动态,并飞上这种高度进行攻击的那人,依然是他所熟悉的风神。他叹口气,而后定了定心,指挥着无人机迅速回返,风神见状,便追出一段距离,却也没追到最后,想来是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属于多虑。天时这方今夜原本就没打算进攻。钟宛轻轻摁着按键,等那些无人机回到灯塔,待它们归来后,他就问观测室的同事们:“我应该不用赔钱,也不用被扣工资吧?”
“不用。外出查探嘛,有损失很正常。”大家回话极快,仿佛怕他担心似的,之后他们又说,“时间不早了,你要是没事儿就先休息,等到明天,我们会补充几架新的无人机,给你送过去。”
得到他们的保证,钟宛立即放下心。只是他这会儿还没有困意,切断联络,关闭设备后,他就望着前方那块地板发起呆。那两个偷偷跑出据点,放下桂枝钻进树丛看星星的人,分明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却无端让他心神不宁。
此时此刻,他的心灵又开始摇摆不定。理智告诉他,面对敌人是该杀则杀的,可情感又让他犹豫不决。眼下他在想,那些归附于月神的人,到底和我们有什么分别?现在我的同伴聚拢着,吃喝赏景闲聊,那两个年轻人也跟他们一样,说到底,我们究竟有没有必要,斗个鱼死网破?
思及此处,忽然感受到莫大的悲哀。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拥有更多的朋友,即便做不成朋友,当互不干涉的陌生人也不错。与另外一群立场不同的人针锋相对,亲手打碎和平,实在太令人伤心……难道观点不一致,竟是天大的罪过?
他擦擦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他知道,自己不能总钻牛角尖儿,用自己的想法去评判整个组织的行动,毕竟愿意开战的,不单单有一方。既然月神也跟隐者一样,不反对走到这一步,那双方就这么选择,这么继续,其余的话,就不必再多说。
反复自我告诫几番后,钟宛的心重归平静。他把设备捧起来,放在床头柜上,而后离开床铺,拿起手电筒下楼。临出门时,他关闭了楼上的灯,正在灯塔底层歇息的人们注意到那光亮的熄灭,纷纷转过头来看他,不久后,他们便对他笑,并拍拍那张为他留下的小板凳,请他坐进人群。
小板凳摆在靠近楼梯的位置,钟宛懒得绕路,干脆直接从楼梯扶手上翻过去。众人也不计较他的随便,他刚坐稳了,就有人递过来一把烤好的肉串。他将食物接过,开开心心地道声谢,顺便抬眼观察那好心的同事,紧接着,他发现烤肉于对方而言应当是“专长”——这是一位北大陆本地的姑娘。
为了方便交流,大家耳朵上都挂着翻译器。钟宛倒不需要这种东西,所以在吃烤肉时,他比另外的同事们都要“自由”。他队伍里的北大陆人早也知道他能无障碍地和双方沟通,却依然想起一次羡慕一次,他刚吃了三五串肉,那给大家烤肉的姑娘就问他:“你有在东方生活很久吗?”
他们口中的“东方”,当然是指东大陆。钟宛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问,当即摇摇头,颇耐心地解释自己的出身和经历。那姑娘认真倾听,末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此后不久,又感慨道:“之前去给被你救下的人们送药,他们都说你很厉害,而且有些崇拜你。”
崇拜钟宛其实不必,虽然他是高级异能者,但也不是组织里最强大的人。更何况他有着不少缺陷,上一次首领开会,还批评他做事冲动,将他树成了反面例子。姑娘话音刚落,他就感到心虚,忙说:“其实,他们是抬高我了。不管有没有觉醒,都一样是人类,我跟他们,实际上没有什么区别。”
“你是个好人。”姑娘点点头,以北大陆人的风格表示对钟宛的欣赏。后来她不再多说,只专心地给大家烤肉,而被她投喂的其中几个东大陆女孩儿同时也在给她烤,她们凑成一堆,看上去分外和谐。
看着她们和睦相处的模样,钟宛眼前突然又晃过那两个远避人群,躲在僻静处偷看星星的身影。地下王国的气氛,可能真的比较压抑吧,从他们“丢弃”桂枝的行为来判断,月神赐给他们的能力,对他们来讲更像负担。
那么,在看见自己的同乡与天时成员友好共处以后,他们会不会改变主意,离开月神,转而加入组织?钟宛眨眨眼,拎起水壶喝了一口,片刻后,他暗自想道:“首领也是倾向于安稳的,凡是能争取到的同伴,组织一定会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