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人类,的确没什么高尚,但也绝不卑劣。钟宛的一些同伴经常发出感慨,说人们总是在破坏自然环境,挤压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连灯塔的修建,在他们看来都是“挤压”的行为之一。然而钟宛却是认为,人类给自己建造居住地,没什么可以指责的,说到底,人们盖大楼,搭矮房,也就是像其他生物一样做窝而已。
人类建设环境的问题,大概体现在他们修了太多路,造了太多楼。钟宛不觉得建造一座灯塔会让周边的其他动物都无法生存,可他不能否认,人类文明若是发展到东大陆那种程度,就必定要排挤自然的成分。趁着大家多在聚精会神地看电影,没人干扰他思考,他静悄悄地换了个地方呆着,蹲在阴影里想象北大陆的未来。
由于现实的疑难杂症尚未解决,钟宛平日里会告诫自己,不要总惦念着虚无缥缈的将来。不过今天他的心情很平静,可以短暂地畅想一下,而他想了一阵,忽又记起旅人和蝴蝶偶然说过的话,当时她们两人正在讨论南大陆的自然风景。
旅人的姐姐,跟蝴蝶的弟弟结成了伴侣,现在这对夫妻共同生活在南部。旅人比较关心姐姐的生活,所以她会适当地了解南大陆的环境,在她看来,那里的科技水平虽然不够发达,却也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最重要的是,那儿空气新鲜,植被茂盛,四季温暖宜居,并且污染极少,她每次提到这片土地,都会表示它的现状就是最为理想的人与自然相处的模式。
南大陆对钟宛来讲,只是传闻罢了。从北方走到东方,已经很难为他,他绝对不可能给自己找麻烦,在目标尚未实现之时,又徒步赶到南方去。他对南大陆的了解,还比不上身为人造人的莺莺,这两年内,莺莺也已经到过南大陆了,还拍摄了许多照片和录像留存。
通过她的影像记录,钟宛在脑海里架构出了南大陆的轮廓。那是一个与北方截然不同的世界,可又有谁能够断定,南北两地不能在迥异的基础上,发展出相似的未来呢?钟宛想到这儿,习惯性地仰头去看天上的明月,北大陆的月光非常皎洁,他在此处生活多年了,没有哪一夜不迷恋如此景观。
在“古人类时期”,有一首诗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钟宛早前不知道它,是后来到了东大陆,才自同伴口中听闻。而他的同伴们,大多数只想着与亲人、友人或者爱人共赏一轮月,他却在想念妹妹的同时,也想到那些陪伴自己已久的家乡的花草树木,以及和人们共享生存环境的野生动物。
太聪明的人,容易被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毁灭。太聪明的种族,有时也会被聪明所困。人类就是太有智慧了,才会慢慢忘记如何与其他种群相处,钟宛觉得,很多让他们纠结的事其实并不难解,只是他们脑袋里的知识多了,遇见什么都容易走向复杂。
即便没有工业化,没有高度发达的科技,没有道德,也一样存在食物链。说白了,要么人类吃,要么吃人类……要么“我们”吃,要么吃“我们”。某些喊着各种口号的人,自己也不会愿意被野兽撕碎吃掉,然后他们就说,你不愿意被吃,其他生物也一样不愿意被吃,所以你不该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其他生物就算不会被人类吃掉,也会被更上一级的生物吃掉,人类既然存在于世,那就得像其他动物一样生存,去吃,去喝,去进行大自然允许进行的生命活动。
钟宛从来不认为人类丑恶或者虚伪,他相信错误出在“毫无节制”上。假如每个人都能放宽心,不被贪欲所支配,哪儿还有这么多的混乱和争执?而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若是解决掉了,不同人群之间的关系多半也能变得融洽,除非人类还在犯傻,连其他种类的动物植物都包容了,却容忍不了自己的兄弟姐妹。
钟宛谈不上相信或不信人类,此外,他也没有义务和责任去教育谁,引领谁。他只是趁清闲,想一想自己的期待,想过以后,他就没事要做了。当电影放至尾声,他便走回人群中,打算按照规定,留几人在外面守夜,但热爱看电影的那些东大陆人最关心的可不是这个,他刚点好名,还没叫大家分别组队,就有一人捧着自己的设备贴近,悄悄地对他讲自己明晚的期待。
那人想在“大屏幕”上看一部悬疑剧。他探头去瞧了一眼,发现这部连续剧尚未更新完,但它一集能有一个小时,或许也能当电影看。于是他答应了,随后继续安排守夜的任务,可另外几名同伴很多事,他才分配了人去值班,刚想回房间休息,就被他们叫住,接着,他们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大意是明天夜里还想看电影,至于连续剧,就先搁一段时间,攒够了十二集再放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