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吕茜不觉得这是大事,更不觉得这是难事,当下一口答应。月神回头致谢,后来果真往宫殿那边走去,看样子真是要回房间歇着。吕茜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健康,所以多陪了她一段路,直到她的近侍接过照顾她的责任,吕茜才转身外出。
许是被抹消了记忆,被篡改了人格的缘故,能和月神近距离接触的那些奴仆,平时都是寡言少语,略显呆滞的。吕茜本来就不太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如今察觉到他们这般表现的深层原因,再见到他们就更感觉浑身不适,和月神分开之后,她婉言谢绝了仆役们的送行,孤身一人踏上那条逐渐升高的路。
经过古祭台时,她眼角余光瞥见有不少人正忙忙碌碌,仔细一瞧,便发现他们正在装饰这片区域。月神或者风神大概是想举行某种仪式,强化对奴隶们的控制吧——这么看来,在这儿劳作的人实在很可悲,他们在受控的状态下挥洒汗水,为的竟是让压迫者把他们压迫得更狠。
那不为当事人所察觉的可怜,无法对他们本身造成心理上的伤害,却着实刺伤了吕茜的心灵。她心口处猛地一抽痛,继而忆起月神从前讲过的话,那时月神告诉她,自己要建立的,是一个和平安宁,没有纷争,人人都幸福的国度。
在吕茜的认知当中,人人都幸福的前提,是人人都平等。尽管她没读过多少书,可她也有着朴素的道德感,这是因为她的家乡远不至于落后到野蛮的地步。在北大陆,“平等”和“人权”之类的概念或者名词,通常不被人们知晓,可大家心里也有大致的框架,毕竟他们本土的文明,早就融合了从东大陆来的文明。
生长在如此的环境里,人就算不太聪明,起码也该是善良的,不会主动行凶作恶。月神为何变成这副样子,吕茜目前很难想通,而她比较愿意相信对方不是生来就走在歪路上。她觉得,月神应该是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某些变故,才会是现下的性情,又或者那棵奇怪的植物引诱了无辜者,月神看似在主动行事,实际上却也被控着心神。
……假设这猜想是真实的,那桂树也太可怕了些。此外,天时的首领若能抵抗得了更加强大的另一棵植物,其能力多半可以碾压月神。吕茜深吸一口气,感觉钟宛作出了十分明智的选择:投靠更厉害,更有可能带来幸福的人,不光对自己的亲人有利,还对整块北大陆都有利。
不过,吕茜跟隐者的接触不够多。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可凭借着有限的交际,判断出对方的本性。在她心里,隐者只是一个“八成会比月神更好”的人,倒也不至于被神化,被捧高。
在重要节点上错付信任的后果,可是毁灭性的。吕茜无声地叹息,加快脚步走过石桥,尽量迅速地接近通往出口的隧道。又过了一阵子,习惯了地底阴暗的双眼感到刺痛,她抬手遮住从空中洒落的光线,缓了半刻才走上去,对把守在出入口的卫兵打招呼,并询问风神的动向。
隐匿于地底的月神,这些卫兵不了解,但经常出来活动的风神,他们是了解一些。吕茜从他们那儿得到了零零散散的几句回答,便拼出一道完整的轨迹,知晓风神是在何时外出,又去完成什么任务。
照守卫们所说的,月神应当是准备集结力量,向天时发起攻击了。吕茜有种预感,认为自己或许保不住圣殿里的信众——风神若将他们带到地下王国,让他们被月神的能力侵蚀,他们也会丧失本心,变成恶的爪牙,为他们本来不喜欢的事业献出生命。
虽然那样的结果,让吕茜无比痛心,可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钟宛仅仅给了她一套设备,让她足以保全自身,她总不能厚着脸皮,冒着风险,在这节骨眼上又去灯塔索要更多。她轻轻一咬牙,决定先狠一狠心:眼下桂树借给她治疗的异能,大不了等到战争结束,她辛苦一些,繁忙一些,消耗自己的精力,把大家的伤势修复。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一阵烈烈的风声。这是寒衣回来了,她果真去了圣殿一趟,而她去过的,又不单单那一处。寒声给她的要求,想必是分批带回在外逗留的王国民众,她们即将强化人们心中错误的认知,好提升众人对天时的敌意。
她们姐妹两人,的确不具备“管理”与“限制”的资格。她们这样打造出的和谐,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和谐。真正的和谐,是人们发自内心地关爱身边同伴,即使有不同的看法,也保留必要的尊重,而不是强行统一思想和行为。
一见到风神后方的队伍,吕茜就心生忧愁。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件事在她遭到控制的时候被忽略,被遗忘了,今天却猛地蹦出来,扎得她那颗心隐隐作痛。她忽而忆起,在王国组建之初,月神在她眼前杀死过一名真正的异能者,并且动手的原因,只是对方不认同她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