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见她仿佛在真情实感地担忧,便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仔细观察那剩余的蓝光所在的位置。片刻后,许是看出点儿什么来,就浑不在意地对她摆摆手:“这种程度的残留,就不用去管了。反正过不了多久,那些被污染的枝条就会自行脱落。”
桂树的确每天都会脱落不少枝叶,这就好似人类每天都在掉头发一般,是再正常不过的新陈代谢。吕茜想了想,感觉自己确实没必要去耗费那一番力气,登时整理整理袖口,走到月神跟前。
月神现下坐着的,乃是桂树探出地表的根系。吕茜找到一个比她稍微低矮一些的位置,颇为乖巧地坐下,又用一种分外虔诚的眼神注视她,好像在等她张口,谈论某个很有意义的话题。她留意到吕茜的目光,一时间心情大好,当即伸出手,带着爱怜之意捧住对方的脸颊,温声道:“为了让桂树取胜,守护好北大陆的和平,我们要付出很多。等到再过几日,你也要同你的信众们告别,不过,以这种方式结束一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如果真是荣誉,那你怎么不牺牲自己呢?你把自己看成了精英,并且非常无理地给别人划分好了等级,你是在shā • rén。吕茜心中这么想,嘴上却没有说,只向月神那边靠近,轻轻地倚在她身上。
年幼者的依赖,同样能取悦寒声。很快,她将吕茜拥入怀中,像慈爱的母亲那般,拍打她的后背。吕茜能感觉到,她又在释放她的能力,为免被察觉异常,吕茜尽量平和地依靠她,静悄悄地等待风平浪静的时刻。
而风浪止息的那一瞬来得略迟,在那之前,这方空间内部忽然出现了不同寻常的状况。吕茜勉力维持的平静一下子被打破,她猛地一抖,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焦急地问另外两人:“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觉地面在动?”
那并非错觉。在吕茜惊恐之时,那姐妹俩的表情也算不得好看。但她们都知晓这是何种情况,不消多时,月神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而后她站起身,将吕茜一并扶起,低声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桂树可能有话要跟我谈。”
“噢……”吕茜见她像是心中有数的样子,就稍微放下心。此后,吕茜便先行离开,留她们姐妹二人在这里与桂树相处。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吕茜偷偷地用钟宛提供的装备,在这地方做了一些布置。
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吕茜就轻轻一按耳坠上镶嵌的宝石。漂亮的小东西瞬间弹出一大块浮屏在她跟前,她反手锁好门,走到床边坐下,面对着门板开始远程监控地底空间里的一切。看着看着,她便瞧见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情景:桂树的根系缓缓往上托举,把一口棺材从地底深处抬了上来。
这口棺材,当然就是杜和铃等人发现的那口。而吕茜自打开战后,就再也没和天时那边联络过,她也不晓得旅人看见过此物,更想不到天时的成员们会围绕这口棺材,产生怎样的猜测。此时此刻,她只感觉震惊,她意识到寒声寒衣姐妹俩隐瞒了她很多事情,并且这棺材极有可能是她们最大的秘密。
一个朦胧模糊的概念,在她脑内呈现出不甚清晰的轮廓。她抽了一口气,靠近浮屏继续观察,很快看到月神将那笨重的盖子打开。然后她也瞧见了让杜和铃惊奇的那名青年男子。她讶异地睁大眼睛,过了片晌,久远的记忆复苏,不由得“哎呀”叫出了声。
水落石出的这一霎,吕茜浑身发冷。她曾经设想自己得知真相以后的反应,可她并没有考虑过,事实给她带来的,并非预料中的激动与兴奋,而是沉重的悲哀和怜悯。她终于知道月神做这一切是为什么了,原来月神是一个悲剧,如今这势要毁灭所有人的疯狂,也都源于那令其痛苦的过去。
然而,悲惨的经历也不是她妨害旁人的理由。吕茜想来想去,最终又放下了被她激发的同情。又盯着那浮屏上的画面看了一阵,吕茜就站起身,将它关闭,随后打开房门,准备到外面走一走,使自己尽快恢复冷静。
由于处在战时,眼下王国内部到处都是手持武器站岗的卫兵。走运的是,他们不敢拦阻圣女,顶多挡一挡那些不够安分,总想到外面透气的平民。吕茜从他们跟前经过,看到他们纷纷行礼,不由心想:“在这种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做地位高的,受尊敬的人,还真是一路畅通。至于那些失去自由的民众,说他们是人都不合适了,倒好似被圈养的牲畜。”
如此一想,难免烦忧。普通民众们对桂树而言,可不就是能够随意宰杀的牲畜吗?今天在战场上,桂树不晓得吃了多少人,而天时的队伍转移走了一部分受害者,竟然把月神气得咬牙切齿——这位王国的主宰着实残忍,她只希望桂树能多吞噬一些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