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完,好像担心自己将来会忘记这么回事儿似的,居然如虔诚的信徒默诵经文祷告一般,反反复复地在心中念叨了起来。直至确认把此事牢记,她才后退几步,找到藏在落叶下的某块石板。
那块石板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打造出它,又让它担当重任的,是王国最好的工匠,而这名工匠不可能再复制另外一块它出来了,因为在它问世的那天,月神就用工匠的鲜血,洗刷过它的表面。
回忆起姐姐曾经的行为,风神悠悠地叹了口气。可她之所以叹息,并不是因为她同情那匠人,她只是在感慨姐姐为掩藏软肋所付出的代价。她认为姐姐投入了太多,并且这些资源,本来可以用在更有必要的位置。
……事到如今,再谈那些也没用了。风神重重地呼吸,而后猛一发力,启动了石板下层设置的机关。轻微的“咔哒”声钻进她的耳里,平时不会开启的长方形的下沉空间展现在她眼前。
伴随着石板的移动,不少落叶纷纷下坠。它们为风神铺出一条长长的地毯,引她去探望长眠于此的那个人。这一刻,风神还不知晓,王国的对手早已潜入此地,走捷径拜访过棺中死者,她还以为这地方是最安全的。
带有局限性的认知,在让她骄傲的同时,也给她带来独一份心虚。她比谁都清楚,这儿对大家来讲,是绝对的禁地。越接近前方那有棱有角、缺乏温度的东西,她的身躯就越冷,她毫不怀疑,自己也有可能变成睡在此处的一具尸骨。
散落在棺椁附近的,是负责修建秘密空间的工匠群体。月神献出了许许多多优秀的人才,来给她最爱的那位送上厚礼。只是对方如果活着,断然不会接受用生灵做祭品,风神忆起他昔日的风采,隐隐感到心痛。
痛楚愈发剧烈,到后来又杂糅了更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就连抱拥着这一大团东西的风神本人,都描述不出自己当前的感觉。含着满腔说不出的心情,她随意踢开早已凌乱的白骨,走上台子准备再见那逝去已久,却依然影响深远的角色。
这一回,她的拜访进行得无比顺利。棺椁中的青年在活着的时候和善可亲,如今死去了,也不在自己的埋骨之地外围设下任何防备。她很快便接触到他温柔的遗容,那一刻,她心中沉寂已久的善良突然被唤醒了。
“哥哥……”在思念的驱使下,她低声呼唤着,整个人不断往前倾,同时双手用力推开桂树正在活动的根系。桂树是醒着的,被她一推,它就挪开了自己的树根,给她腾出地方,让她能爬进棺椁。
桂树刚刚让步,风神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大多数活人忌讳的地方。而她那生前善解人意的哥哥,死后确实是做不到温和礼让,她硬生生挤进缝隙,又小心地把尸身往一旁挪了挪,这才能与亲人并排躺下。这时她喘着气心想:“我们曾经一起分享过的床,可比这里要宽敞很多。”
过往一旦漫上来,被勾起的旧梦,绝不止一场两场。风神内心悲戚,不多时掉下眼泪,打湿了自己的鬓角。桂树听到她的呜咽,唯恐离她近了,招惹上不得了的麻烦,当下又避得更远了些。
伴随着那些根系的抽离,早已被“渗透”的棺椁微微摇晃。青年的尸身跟它一起晃动,一下一下地撞着妹妹的肩,竟好似在同她开玩笑。风神轻轻抽泣,摸索着抓住尸体的手,但属于活人的一切,在这儿都不存在,她与哥哥的躯壳贴得很近,却再也寻不回那独一无二的灵魂。
可她仍要说话。她要倾诉,她要宣泄。她要对着哥哥的面容,说出自己的思念,也说出自己的怨恨。又伤心了半刻,她就坐起身来,握着那只手喃喃道:“你已经不在了……人类的恶劣本性折磨过你,摧残过你,到最后终于放过了你,而我们两个,似乎都在慢慢演变成害死你的家伙……”
讲到这里,又感悲恸,并且喉咙哽得生疼,只恨不能放声大哭。默默缓了一阵,才再次开口说:“你都已经不在了,居然还能做威胁她、制约她的筹码!她到如今都不相信,你是真的不会再回来!”
无论是面貌多温柔的死人,都无法在生者需要安慰时,对她们说动听的话。风神的言语,没有哪一句得到了回应,不过这在她眼里,就已经足够了。她安静一瞬,腾出一手去碰尸体的脖颈,随后自言自语:“……为了不让她继续被利用,今天我得利用你一次。”
话音刚落,那只手便用力收紧,要扼碎原本就脆弱的颈部。但此举未能达成预期的效果,因为桂树不想失去这好用的王牌。风神才狠下心,要毁去哥哥的遗体,自己的身躯就被几根巨物刺穿,温热的血一下子喷溅出来,仿佛要把棺椁内部也冲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