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一问,那个躺在吊床上的女人就醒了。一双迷茫又漂亮的眼睛朝她望过来,下一秒,她发觉那对眸子被惊喜所占据。这应该不是“树”的反应,而是植物送给她的另一样馈赠,她的心在狂跳,这是她激动不已的证明。
可这非常奇怪……她又不是精神系的异能者,难不成她也能像言知意那样,把逝去的人从幻想之中带出来?她咬咬嘴唇,过了半晌才抬起手,试图确认眼前的人是否具有实体,而她得到的结果是否定的,她碰到一团空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穿过母亲的肩头。
意料之中的现象,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遗憾。她微微叹息,旋即调整心情,坐在草地上等待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母亲开口。与此同时,安月胧也在打量她,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安月胧才笑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大了?我总觉得,我也没离开多久……”
亲人之间的特殊感应告诉杜和铃,眼前这个母亲的确是她真正的母亲。但她不懂,她不理解“树”是从哪儿把安月胧请过来的,莫非古人类的神话传说其实都是纪实文学,在活人的社会以外,还存在着一个亡灵的国度?
又或者,事实就像言知意先前讲过的那样:所有人类的意识,都能和“树”的意识连通。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杜和铃精神一振,又观察母亲片刻,她就急切地说:“我失去你,已经好多年了。既然今天得到机会,能和你再次见面,那我是可以向你打听一些消息的,对吧?离开我们以后,你去了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树’把我的意识放出来,正是为了让我陪你聊一聊。你还不知道,异能者们死后,意识都会在‘树’的体内沉睡,而且它偶尔会让我们苏醒,借用它的感官,看看外面的一切。”安月胧讲到这里,忽而停顿,大概是认为“说来话长”,不想将时间拖得太久。杜和铃见她犹豫,知她为难,当下转换话题,主动对她谈起目前的形势,她认真聆听,末了感慨:“在我的身躯消亡之后,原来还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今天听你一描述,我居然有些可惜:我确实错过了不少大事。”
某些事件,错过就错过吧。杜和铃不相信她能狠得下心,去对付她的配偶和她的大女儿。又注视她一阵,杜和铃便伸出手,半开玩笑半真挚地说:“对我而言,最可惜的事情就是,妈妈正坐在我面前,我却无法拥抱她。除此之外,你也不知道,在失去你以后,我有了无数和常人生活割裂的经历,但这样一个完全称不上普通的我,竟然能遇见一个非异能者身份的恋人。”
自己的女儿觉醒了,安月胧当然能看出来,并且在陷入沉睡以前,她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在杜和铃身上出现的异变。她勾起嘴角笑笑,并未探听女儿在组织内部过得如何,只问:“你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从事什么方面的工作?你们的感情好吗?平时有没有意见不和,会不会吵架呢?”
……谁能想到,天时的前首领和高层人员,在阔别多年后的重逢时刻,聊的净是些家长里短?杜和铃一面好笑,一面回答:“他是我的同学,不过在校读书期间,我们彼此不算太熟悉,直到后来离开学校,才有机会互相接触,深入了解。他是一个好脾气的男生,我喜欢好脾气的男生,而且他心地善良,工作态度严谨,每一份经过他审查的宣传稿件,都是完美无缺的。”
“那么,你应该对他十分满意吧?至于激烈的争吵,也是不存在的情况了。”安月胧从女儿的描述当中听出她对恋人的赞许,便推断出了另外几个疑问的答案,而杜和铃的反应让她知道,她的推测正确无误。这下她更加高兴了,可“树”给她的时间快要用尽,又嘱咐了女儿一通之后,她的身影便急匆匆地淡化,此后,另一个长相同她肖似,却一看就不是她的女人占据她的位置,出现在杜和铃对面,杜和铃一抬眼,注意到那温温柔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您来了。”面对着必须被尊敬,而且刚刚给过自己好处的“树”,杜和铃少见地使用了敬语。紧接着,她如言知意要求的那般,向这位“母亲”认了错。不料“树”并未将她的淘气放在心上,她话音刚落,“树”便招招手,问她是否记住了东君留下的叮嘱,在和亲人重逢以后,心中感受又如何。
安月胧给女儿留下的话,不外乎是要她好好生活,别沉溺在美好却脱离现实的世界中。杜和铃明白,这是好心的提醒,而她很快又想到,妈妈的意识既然可以和“树”视作一体,那月神及其家人的经历,她们大约都有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