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话听起来夸张,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言知意不用细看,就能想象出那些游鱼的状态。不过这群鱼目前都是避着人类的,它们还算聪明,知道人类危险,于是默契地保持着距离,唯恐在进化成功以前,先被掌握着绝对权柄的生灵消灭掉。匆匆往玻璃窗外投去一瞥之后,言知意又把刚空了一半的水杯倒满了:他在用不断饮水的方法,缓解内心的紧张。
“树”肯定有它自己的目的。从它对水中生物的影响来看,它兴许在观察,有没有哪个群体能代替人类。言知意不清楚它的试验要到何时终止,它可能过段时间就会对水生物失掉兴趣,也有可能一直这样提供力量,叫它们不断地进化下去,最终变成常人认知以外的怪物。
当然,言知意希望它的兴趣别太持久。很多人类都对水里的庞然大物有着天然的恐惧感,万一将来水中的怪物多了,哪儿还有人敢亲近这“生命之源”?而且,水中的怪物若能上岸,陆地也就不再安全,届时大家还得花费人力物力,去守卫自己生活的土地。
曾经与杜和铃一同批评过的某些老套惊悚片,似乎在逐渐变为现实。回想起还没站到明面上时,在弟弟手下做员工的日子,言知意长出口气,感觉那远得仿佛上辈子的事。接着,他就觉得好生荒谬,或许,和自然界里正在发生的事实相比,人类的想象力还是太贫瘠。
北大陆这块比西大陆还要原生态的土地,确实带给他不少意料之外的遭遇。他端着水杯,飞快回溯来到这里之后的所见所闻,末了竟产生一种无力之感。但他很快重振精神,并确立下一步的目标——他要让那不真实的青年足够以假乱真,把月神争取到自己这边来。
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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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声揣着重重疑虑,翻越断壁残垣,走向那棵本不应当被打扰的植物。她知晓自己最好沉得住气,不要在这种时刻贸然提出疑问,可内心的困惑扰得她不能安宁,于是她怀抱侥幸,来到了这凌乱不堪的空间之中。桂树觉察到她前来,便解除防护在周身的屏障,想邀她进入幻境,好继续讲述那个她一贯比较相信的故事,然而今天她一反常态地拒绝了,之后又问道:“妹妹不是已经不在了吗?为什么忽然又出现在王国境内?”
她的疑问,桂树不好回答,当下只得敷衍。她听对方回应得含糊,不由大失所望,并因这份轻慢,再次加重了疑心。不等桂树开启新一段交谈,她便抢先把原本的对话接了下去,提出个人的猜测——活物死亡以后,也许真的会有灵魂在世间留存。
北大陆人思想古老,一切用有限的常识解释不清的,在他们看来不是妖怪就是鬼。寒声讨厌愚昧者把觉醒之人称作“妖邪”的行为,自己却也无意识地做了同样的事,也不清楚她反应过来之后,是否会感到脸红。桂树聆听她的看法,不久后化作青年模样,悠悠降落在她面前,她看到熟悉的容颜,紧锁的眉头忽而舒展,紧接着,语气也变柔和了,看来这名死者在她心目中的分量的确非比寻常,只要她还相信桂树的意识即是死者的灵魂,那么当前这篇故事,就还有长期延续,且不被推翻的可能性。
桂树注视着她的双眼,不过多时,便从中读出来源不明的期待。但她在盼望什么,桂树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会儿桂树只是想到,寒衣的意外复生,也许能反过来被自己利用。因此,在静默片晌后,桂树假借传说,对眼前的信徒讲起藏在人类躯壳内部的魂灵,寒声被它唬得一愣一愣,听到最末尾处,就把它新编造的谎言往心里记了七八分。
根据它的说法,凡是执念深重的人,死亡以后都会产生不灭的灵魂,非得等到执念破除,这缕魂才会消散,安详地迎接来生。寒声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迷信这种说法,思考了一阵,她就再次选择信任桂树,植物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瞧,见她没有多追问,才逐渐放下心。
不过,倘若单单如此,绝对算不上真正的安全。桂树唯恐怀疑的种子在寒声心底埋下,不待她再深入思索,这棵植物就张开怀抱,美其名曰要“安慰”她。她丝毫未起疑,马上就走到桂树身前,此后,植物变回原形,将她包裹进“茧”中,慢腾腾地向高处举起。
因为桂树有意控制寒声的心灵,所以在“茧”上升到一半的时候,这被困锁的人便睡着了。她像个新诞生的婴孩,蜷缩在摇篮里,安适地闭上双目,浑然不觉有危险正在迫近。但总有变数来影响她,正好似风会吹开窗,往孩子们脸上扑那样,才被她抛弃不久的妹妹残余的意识突然也变作微风,往她的心里冲撞,她被撞得一抖,刹那间竟清醒了三分,几息过后,她对桂树说道:“圣女脱离王国后,就不会有人再为我的部属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