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不知道，被她伤害了两次之后，寒衣仍未放弃争取她。如今她只觉得，妹妹肯定对姐姐失望了，要转身投奔隐者，先将王国摧毁，再把她当作战犯处决。她的心不静，所以到最后也没能琢磨出可行的补救措施，此时此刻，她的脑海已被纷乱如麻的恐慌和惊惧填满，她不能在这团拥挤之中，找出一根足够镇定的线。
焦灼的心情，让她额前沁出细汗。她急躁得发热，这又跟适才的遍体生寒有着极大差别。终于，在这一冷一热的交替攻击下，当天夜里她就患了病，桂树通过连结，知道她身体不适，赶忙变出人形，来到她的房间，学着那名青年的样子，分外笨拙地将她治愈。半梦半醒之间，她睁眼看到床边的身影，想要开口呼唤，喉咙却干哑得不能发声，况且昏昏沉沉的感觉马上又泛上来，她浅浅地抽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量抓住“哥哥”的手，不久后又重新做起了梦。
而桂树的心境，和寒声一样混乱。或许是青年的意识在影响桂树，看到寒声患病的时候，它居然体会到了人类所说的一种感受——“心急如焚”。但它只是一棵植物罢了，它不是她的哥哥，当下它所有的心情，按道理说，应该也是偷来的。
第87章
================
青年蜷缩在“树”的世界里，和先前那几年一样，沉睡在黑暗之中，并没有做美梦或者噩梦。“树”不支持死人的意识频繁做梦，因为那是缺乏意义，浪费时间的活动，它得抑制这种现象，才不至于把自己的力量消耗殆尽。它让青年如死亡一般，沉默着度过了整个暗夜，直到第二日破晓时分，方做好充分准备，传输一部分能量过去，把应当苏醒的人唤醒。
醒来的那一刻，青年最先看见的，是守在自己身旁的小妹妹。刹那间，久违的温情漫上他的心头，他注视着寒衣安详的面容，片刻后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额头。寒衣睡得正香，并未被他惊醒，他因此高兴地笑了，接着又抬起头，无声地环顾四周，试图分析清楚当下的情况，以防再次弄丢刚被寻回的，在人类社会里的身份。
对寒衣而言，他的角色是哥哥，那对别人来讲，他是怎样的形象呢？他其实搞不明白这一点，毕竟他的意识被封存太久，记忆又不完整，现今他所记得的一切，相较整体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目光逡巡一周之后，他把视线投往前方某处，但他没来得及整理思绪，呆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就翻过身，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了。
在他心里，还残余着不少跟寒衣有关的回忆。这足以证明“树”没有诓骗小孩子，它将他的遗体吸收，而后解放了那些未尝被桂树偷走的意识。可它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桂树带走了和寒声关系密切的那一部分“情感”，现在他回想起自己那更大一点儿的妹妹，居然感到陌生，甚至也想不起来她的样貌和习惯，更记不得她的性情。
听两个小姑娘说，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寒声迷途知返。然而她们的焦急，未能打动青年，在听到她们提及此事的那一霎，青年竟然想道：“那又和我有什么关联？”——这份冷淡，如果让寒声本人感受到了，少不得要大哭一场，但冷漠不是他的罪过，他对寒声的爱被偷走，在此前提下，他怎么能凭空产生“舍己为人”的伟大念头？
只是从大家的样子来看，日后他兴许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奉献。想到未卜的前路，他重重叹一口气，旋即望向妹妹，柔声问道：“昨天晚上，你休息得好吗？今天你要去做什么？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一起去，稍微熟悉熟悉这一带的情况？”
“嗯……你想了解的话，首领肯定会同意的。”寒衣刚睡醒没多久，这会儿还在犯困，所以她的回答并不完整。青年听了，便好脾气地笑笑，等她率先起身。她马上坐起来，揉着眼睛立了一会儿，才过来牵哥哥的手，青年任她拉着，没多时随她走出“树”的世界，进入那存在于现实当中的房间。
清晨的实验室，一般没人会来。就连师清齐，也不会在起床以后，第一时间跑来这儿和“树”相处。寒衣感官敏锐，刚走到门边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于是她停下脚步，竖起食指，转头对哥哥“嘘”了一声，道：“你听——他们两个在说话。他们平时经常吵架，万一下回遇上了，千万记得能躲就躲，不要随便掺和。”
首领和那位形态特殊的人物，据说也是兄弟关系。青年猜测他们两人一定非常亲近，容不下外人的指点，当即答应妹妹，随后扯了扯对方的手。寒衣猜到哥哥认为在此刻外出不妥，当即引他坐去实验台附近，两人在这里等了足有一刻钟，才等到实验室大门滑开，而最先溜进来的，是那任劳任怨的机器人，它奉了命令，要在更多人到来以前，把这地方打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