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最喜欢问这几个问题:
工作怎么样啊?谈女朋友了没有,怎么不带回来看看?什么时候准备辞工回家?哥哥这边又开发了几条新产品线,缺个人手啊。
老妈喜欢的又是另一套说辞:
邻居家的谁谁谁又结婚了?哎呦,我这老腰,一到雨天就风湿发作……有个朋友的女儿刚留学回来,性格很好,要不要聊聊?哥哥的小孩上小学了,妈妈现在有时间帮你带娃了……
“呃……”沉林一脸尴尬:“妈,我这八字都没一瞥,哪来的娃给你带。”
“妈不管。我儿子这么优秀,性格又好,找个女朋友结婚生孩子有什么难?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瞒着妈?”
“哪有什么特殊癖好,你儿子正常得很。”
“那为什么不肯带女朋友回来,也不回家?”
“我……我要开会了,回头聊。”
每次的谈话走向都是这样,不是以张妈的歇斯底里结束,就是以沉林的逃避结束。
如此过招好几年后,张家父母一面觉得心里委屈,总在反省沉林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对他们有隔阂,一面又担心儿子在外地受苦,自己照顾不好自己。张妈放心不下,最后还是跑来新业市,给沉林在中心地段花全款买了套大房子给他安身,还亲自负责了房子所有的装修事宜,全部搞定后才告诉沉林这件事。
当沉林接过钥匙,被他妈领进来参观时,心里既感动,又愧疚,同时也为这房子的面积和装修风格感到哭笑不得——一个人住有必要买这么大吗,还搞了全套黄花梨木的沙发、茶几和电视柜。
一个人对另一个毫无保留的关怀,即使表达方式不对,里面包含的爱意依旧能准确传递到对方心里。
沉林第一次对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感到怀疑了,心里产生了动摇。
那次送父母进机场,张妈还在为沉林不愿回家的事怄气,躲在张爸身后不肯和沉林好好告别。那傲娇的样子不像中年人,倒像个任性的小女孩。
进登机口时,沉林第一次抱住了张妈,并在她耳边说出了自己多年来藏在心里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妈,别再为以前的事内疚了,那不是你们的错。我从来没有怪过谁,我爱爷爷,也爱你和爸爸,还有哥哥,你们都是我重要的家人。”
张妈一听,原本阴沉的表情一下绷不住,五官拧成一团,在候机室哭得梨花带雨。张爸心里也宽慰了不少,抱着妻儿红了眼眶。多年来压在他们心头的往事,终于因为沉林的一句话而释怀,他们正是在这一刻,才真正原谅了自己年轻时的过错。
与此同时,张家父母也总算了解了,他们的孩子长大了,有着一颗理解他人、包容万物的强大内心。这样的孩子,即使独自漂泊在外,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固执地把他关在老家那个小笼子里,才是真正愚蠢的行为吧?
他们不想成为那样的预付父母,于是接下来好几年的时间力,稍稍放松了对儿子的攻势。
但好景不长,光阴如梭,韶华易逝,父母的时间和耐性终归是有限的。
转眼间,张沉林已经三十好几了,虽说工作上取得了不小成就,生活上却还是个黄金单身汉的状态。女朋友谈了好几个,都没走到结婚那一步,也一个都没有带回家给父母看过。和哥哥一对比,简直是离经叛道的异端分子——哥哥的两个小孩现在都会打酱油了。
张家父母的担心再次席卷而来,且来势更加汹汹,隔三岔五地就要打电话过来慰问开解,一是要给他介绍对象,二是想让他早日回家继承公司。这两点都被沉林以“工作离不开人”为由,拒绝了。
一次两次还能挡住攻势,四次五次,她妈也开始不耐烦了。
“什么工作这么有吸引力,干了这么多年还不肯走,我看赚得也没有家里的多啊。实在不想辞职,就跟领导申请,把你调派到家这边的分行上班也行。总之妈妈就是要你呆在身边才放心。”
“妈,哪能说调就调,没那么容易的。”
“是有喜欢的姑娘在,所以不愿意走?”
“没呢,上一个才分手。”
一听这个无所谓的语气,张妈立刻生起气来,在电话对面激动地吼道:“那你有什么好留念的,这么久了还不肯回来,难不成是学会了什么不正经的爱好,要躲着家里人?”
“没有的事,想哪儿去了?”
“我跟你说,明年,结婚和回家,至少要选一样。不然的话,你就留在那边永远别回来了。”
这还是张妈第一次对着沉林放狠话,挂断电话后,她既生气,又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好半天都平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