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魏岚闭上了眼睛,极浅的眸子渐渐敛去寒光,随着一声平稳的呼吸,魏岚轻声道:“他们不值得脏了先生的手。”说着,他转身给张尧躬身一礼,口中道:“张先生公务繁忙,竟还能拨冗前来,小可在此谢过了。”
张尧赶忙上前扶住了魏岚,没有让他全礼,两人口耳相对的空档,张尧低声道:“太后娘娘格外看好公子……”
这话魏岚想来是客套,估计所有的入选者都会听到,他正准备礼貌回应一下,张尧又快速说了句:“终选之前最好不要出门,千万不要离开黄默。”最后半句字字重音,魏岚不禁愣了一下,半信半疑道:“黄默?”
张尧点点头,口中却岔开话题道:“终选的事情都已经写在信中了,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在下就告辞了。”说着,他给魏岚深深一揖,几乎要碰到了地面。
张尧走了,魏岚如盯着猎物般盯着手中攥皱了的信封,小心地抚平信封上的折痕,揣入怀中。又自言自语道:“他现在就把我当成阁主了?”言语间,他的嘴角勾起,宛如盛开的夹竹桃,明艳、剧毒。这种美无人敢欣赏,只会让人不寒而栗。
魏岚如一只利箭插入缄默的人群,他始终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幽幽地扔下一句:“这样的学,不上也罢。”
他加快脚步穿过人群,所有人都只默默地看着,只有一个人怯生生地说:“我……我也走。”几乎同时,魏岚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却很快松开。那人正是黄默,他低着头不敢看魏岚,又紧跟着魏岚,一步不肯落下。
出了天道堂,魏岚的脚步更快了,就在他准备要跑起来的时候,黄默拉住了他的手,欲言又止道:“我……”
考虑到张尧的话,魏岚没有拨开黄默,只是催促着:“有话快说!”
黄默嘴唇翕动着,目光游离,过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对不起!我,我不应该袖手旁观的。我,我就是个胆小怕事,自私自利……”黄默还没说完,就见魏岚枯骨般细长的手指搭在了黄默手上,轻声道:“你还没那么不堪,至少你还有自知之明。”
黄默想把手抽出来但是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他想给自己辩解一下,却找不到任何说辞,只能任由魏岚抓着他的手往前走着。
“我并没有生气。”魏岚心平气和地说,至少,他自己认为是心平气和的,但看着黄默依旧沉浸在愧疚中,魏岚还是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一下。
太阳已经略微西斜了,魏岚拉着黄默走到街边一棵柳树下,他惬意地靠着树干,手中搓弄着柳枝:“看到别人有难,不去落井下石,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黄默有些不可思议,他缓缓抬眼偷瞄着枯瘦的魏岚,尤其是在翠sè • yù滴的柳树下,更显得魏岚阴气逼人。他把一切都看得很透,仿佛不是第一次投胎做人。
“那些幻想着朋友可以为他两肋插刀的人,为何不先想想自己积了多少阴德,才能遇上这样的朋友。”
不过,这到让黄默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所以说……”他抬起头:“你对朋友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魏岚点头。
“所以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黄默追问着。
魏岚到有些好奇了:“怎么?我是不是你的朋友,这很重要吗?”
黄默平日里上蹿下跳的秉性已经恢复了bā • jiǔ成,顺势揽过魏岚的肩膀:“哎哎哎,虽然你这么说了,但我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对吧。这样,今晚我们去放松一下,我请客,就当是赔礼了,如何?”
魏岚同意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想拂了黄默的好意。虽然他不知道张尧为什么让他跟着黄默,但黄默的身份绝对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单纯,说不定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以后能用得上的那种。
两人先回了魏岚家,首先达成一致的就是离开天道堂,若是继续留在那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麻烦。之后魏岚拆开了信封,上面只有一行字:
八月二十,戌时初刻,禁宫,东安门外,生死自负。
魏岚盯着短短的一行字,又想到张尧的话,不禁脊背一阵发凉——难道自从自己把名字投进去之后,就已经被监视了?不然他为何知道自己这些天和黄默在一起。
天蛛不愧是天蛛,魏岚叠起信纸,背面赫然是一只毛骨悚然的蜘蛛伏在纵横交织的蛛网上,网上缠着各路厉鬼。厉鬼虽张牙舞爪,却逃不出蛛网的桎梏。
最后“生死自负”四个字明显比上面的字大了许多。魏岚咬了下嘴唇,心中竟升起一丝久违的恐惧。他并非天不怕地不怕之人,此番孤身入京,翻查十年前的旧案,不论能否知道真相,都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