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尚在街上转了几圈,最终选择原路返回徐先生家。随着他重新关好门,魏岚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破碎,随着一阵暖意袭来,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天道堂的花草树木抽出了新芽,杨天尚站在院中柳树下,跳起来抓住一根柳条,把上面的叶芽一个个扯下来扔掉。他的眼中有一种超越这个年龄的恨意,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欠他的一般。
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了,杨天尚赶紧扔下柳条,迎着阳光,绽出独属于孩子们的纯真,跑出院子迎上徐先生:“先生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早呀?”
徐先生摘下乌纱递给杨天尚,微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今天三月三,护国寺有大庙会,所以我就提前放了那些学子。”
“庙会?”杨天尚灵动的双眼忽闪着:“我也想去,先生带我去看看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徐先生的袖子,只是身子却不肯靠近。
徐先生犹豫半刻,还是说:“好,晚上去看看吧。”
庙会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杨天尚维持着笑,装作很感兴趣似的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摊位,正巧边上有个卖糖葫芦的,一个小孩正拿着一串糖葫芦大快朵颐。徐先生也给他买了一串,杨天尚却略微皱了皱眉,只咬了一小口,就趁徐先生不注意的时候吐掉了,小声嘟囔着:“真难吃!”
没过多久,杨天尚就从长街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尽管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却还是蹦蹦跳跳的,得要徐先生不时提醒着他别走丢了方才稍微慢些。
庙会的尽头是个大广场,随着一声马叫,一个游方的戏班子到了这,伙计们立刻下车开始有条不紊地支着戏台子。路人见有戏看,纷纷聚了过来。嘈杂间,远处又有一辆马车过来,三匹马拉着的一辆小车,赶车的人很卖力,但车走得并不快。车上盖着青色油布,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与此同时,杨天尚也渐渐往远处挪着脚步,随着戏曲前奏声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戏班那里。杨天尚扔下糖葫芦,趁着马车驶来的瞬间,使足全身力气跳到车上,拉起油布罩住自己。
车轮滚滚向前,没过多久,戏曲声就远了。魏岚的视野也随着油布落下变得一片漆黑,再见光亮时,已是京郊一处小路。
“东家,这怎么有个小孩儿?”一个伙计检查货物的时候,发现了缩在车里的杨天尚,时间已经过了一夜,杨天尚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见有人过来,他怯怯地抬起头,露出半张冻得通红的脸,悄悄看着来人。
东家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身着崭新的深蓝色布衣,举手投足却不似寻常百姓。魏岚看着累得直喘的马匹,又看了看这辆不大的马车,心想着这里面装的东西恐怕是金银贵物,那眼前这个商人可能也不是一般的小贩。
“孩子,你家在哪啊,我送你回去吧?”东家声音和蔼,眼神却上下打量着杨天尚,衣着平常,却干净整洁,不像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杨天尚颤抖着,话却是井井有条:“我……我爹去世了,家里几亩田被亲戚占了,我也被赶出来了……”
果然,寥寥几语就激起了那位东家的同情心:“真是可怜……”
魏岚以为杨天尚会顺势求那人收留他,但下一刻魏岚便觉自己低估了杨天尚的头脑。正当东家还在犹豫间,杨天尚已经哆哆嗦嗦地下了马车,落地的瞬间还摔了一下:
“谢谢您把我带出来,您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您。”
杨天尚拖着摔破的腿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走着。见此情景,东家不再犹豫,快步上前拦住他:“孩子,这阳春三月的,天还冷,你一个人能去哪呢?不如跟我吧,我叫吕齐,没有儿子。今日遇上了,便算是有缘,我认你做儿子如何?等回了杭州,就带你去官府入籍。”
杨天尚当时便热泪盈眶,一个头磕下,这爹就算认了。
吕齐……魏岚忽然想起来,之前在江南听的那个故事,原来就是他。他收养的这个孩子,就是杨天尚。
魏岚不得不承认,杨天尚的运气是太好了些,前有徐先生,后有吕齐,愣是让他没受过一点苦。从来没有人要他去承担什么,只要他平安快乐,那些关心他的人就很满足了。
场景再次破碎,再看的时候,周围依旧是京城模样,但杨天尚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少年。此刻,他正送另一位商人从酒楼上下来,那位商人喝的微醺,满面红光,看上去心情不错:“少东家爽快,那这笔生意就这么定了!”
杨天尚也笑着抱拳,举手投足十分得体:“承蒙您关怀,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