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文走上前问好,“白先生。”随后扬了扬手里的铜盒子,就是他刚才看不明白的那个,“这是什么啊?”
“哟,这个在你那个屋子里呢……这个是手炉,冬天往里头搁块炭,拿着暖和的。你把这个先给我吧,不是我不给你用,这个欢欢喜欢,我给你换个别花的。”
“还有别人在这里住吗?”陆鸿文问到,刚不是说没别人了吗。
“师兄的女儿,去年大学毕业在外头找了份差事,搬出去了,不常回来……你别光在门口站着,过来坐。”
陆鸿文于是走上前来,把手炉放在一边,瞥了一眼桌上的书,“《返魂香》?”
白琼挑了挑眉,“你看过?”
“不不,只是识字罢了,小时候我爹送我去过两年乡塾,但是也就念了两年,后来起了战事,那个先生全家逃难去了,也就没人再教了。”
“识字倒好了,做不了什么苦工。东边那个客房里有书,”白琼说着,顺带还朝那边扬了扬下巴,“想看就看吧,爱惜着点就好。看完记得放回原处,家里的东西也是,从哪来的放哪里去。我不是很喜欢到处找东西,费劲。”
“好的。”
“平时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要是家里有也可以给你用。”
陆鸿文挠挠头,“我们就是庄稼人,谈不上爱做什么,有口饭吃就够了,不敢考虑别的。”
“会下棋吗?”
“那都是文人做的事情,我学不来。”陆鸿文缩了缩脖子,“我们家原本是上不起学的,要不是那位老先生人好,办的义塾,我才能跟着识两个字。真的只是识两个字,不是客气。”
白琼超另一边比了个手势,“坐吧,不用这么据着。我这人闲散怪了,你据着我也累。”
陆鸿文答了声是,缩着膀子坐了。他倒也不想紧张,坐在他对面的可是白琼啊。他以前一直觉得刘大贵,他们乡里最有钱的士绅,已经够厉害了。刘大贵那派头,自己带了几个随从,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手上那大扳指,那大金链子,那是一般人能比的么。曾经陆鸿文以为再大的气度也不过如此,直到他见了白琼。
如果说刚从戏园子里出来的白琼还像是海派归国的大亨,看衣服就觉得不寻常,那现在坐在这的这位,陆鸿文就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跟刘大贵那种人多势众不同,刘大贵来的时候虽然人多,吵吵嚷嚷的,不过人也不服他,不过就是不想招惹他,他走了之后还能背后啐他一口。但白琼不一样,他也不怎么凶,甚至也没做什么,身上一件大褂干干净净,一件多余的装饰都没有,但往那一坐就让人觉得这个人不一般。陆鸿文只敢恭恭敬敬的待在边上,别说啐一口,搭话都是不敢的。
“呵,不至于,看你吓的。”白琼笑了。
“哎,哎。”陆鸿文连连点头。
白琼轻笑一声,从旁边的托盘里翻开扣着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推给他。“尝尝,前两天朋友送过来的,大吉岭,印度产的。这还有牛奶,英国人喜欢加在茶里一起喝,你也试试。”
“啊?还有牛奶呐?”陆鸿文拿起茶杯茶杯,仔细打量了一下,是个淡蓝色的瓜棱杯,杯口一圈是金色的,边上的把手也是金色的,桌子上托盘里是个同样的茶壶,一边还有个白色的小敞口杯,里面放的是牛奶。他对着这套茶具左右打量,“这得值多少钱啊。”
“早年买的,我喜欢,就一直留着了。”白琼往后一靠,又往旁边努了努嘴,“豌豆黄,苏姨的手艺,尝尝。”
陆鸿文拿起来一块尝了尝,甜丝丝的,绵绵的,“好吃。”
白琼又拿起书来看,半天没说话。陆鸿文在这么么一尊大佛跟前坐也坐不住,走也不敢走,尴尬的不行,想搭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半天才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白先生,这书……说什么的啊?”
“无非就是几个世俗女子的痴心妄想罢了,消遣罢了,行文也就说的上个顺畅,但是远远论不好好,你愿看就拿去看。”
“不不不,”陆鸿文连连连摆手,“我就不看了。”
然后屋子里就又安静了,陆鸿文咕咚咕咚的把茶喝完,又接着吃豌豆黄,等他想要再拿的时候,一看碟子里就剩两块了,登时缩回了手。他其实对白琼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是他不敢问,白琼一直也没有张口问他的情况,他要就这么自报家门好像也有点傻,屋里静的只能听到座钟嗒嗒的响声。
白琼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一副不自在的样子,“有话就说,不妨事。”
“先生为什么唱戏啊?”
“机缘巧合罢了。”
“机缘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