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也唱不了,别的也不会做,手艺更是没有,要真的就这么给撵出去了,连口饭都混不上。”
“不至于。”
“是啊,你是不至于,你读书,识字,以后有的是好出路,最差还能做个教书先生呢。”
“祖师爷哪有那么不开眼。”
祖师爷么?秦霜转头看向神龛,一个略显老旧的神龛里立着一尊唐明皇的像,这就是他们的祖师爷了。至于他为什么被尊为祖师爷,据说是因为他开创了训练俗乐乐官的机构。如今戏曲行当被称作“梨园”,也是因为唐明皇把这个机构设在梨园而来的。祖师爷像跟前是一盏常明的海灯,灯芯在油里起起伏伏,这屋子里的光就是从这里来的。秦霜看着海灯里的火苗出了神,半晌没有说话。
终于白琼打破了沉默,“行了,别想了,真的不至于。”
“你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就说不至于?”
“来去也就那点子事。别琢磨了,这不是琢磨就好使的。”
“那怎么办?坐着等被撵出去?”
“马上过年了,要么你跟我出去走走吧?”白琼突然转移了话题。
“去哪?”
“你就说去不去吧!”白琼故意卖了个关子。
秦霜眨眨眼,“成,去!怎么也比在这里闷着强吧!”
第9章
“啧,真冷。”秦霜裹了裹自己的大棉袄,抬头看了看天。冬天的天短,这才四点多的光景,太阳已经往西偏了,小风一吹,嗖嗖的冷。北平也冷,但是厚棉袄裹得严实的话还能撑上一会,太阳晒着的话还能更暖和,只有极少的情况下才会被冻透。但是这里,从秦霜下火车的那一秒,扑面而来的湿气就顺着脖子缝,袖口,裤脚嗖嗖的钻进去,把他整个人冻了个透心凉。
站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吆喝,白琼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瓜皮帽的老头,笑呵呵的一路小跑朝这边来。
白琼蹦起来招手,回了一句什么,秦霜也没听懂。秦霜还是第一次看见白琼蹦跶,或者说说,一向对什么事情都很平淡的白琼居然会蹦跶?嘿?
秦霜拉拉他,“谁啊?”
“杨叔。”
老头迎过来,首先先把行李接了过去,然后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秦霜一个字没听懂。
“杨叔,这是我朋友,秦霜。他听不懂杭州话。”
“哦,秦少爷,您好啊,跟着少爷来家里玩的嘛。”杨叔改说官话,不过还带着挺重的口音,听着还是有点费劲。
秦霜连连摆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可不是什么少爷,”
“少爷的朋友,自然也是少爷啦。”杨叔慈祥一笑,拿手比了比白琼的个头,“少爷都长这么高啦,真快啊。”
白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是啊,是长高了。”
“来,咱们走吧,到车上再说。”杨叔带头,引着他们两个往前走。
火车站外停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黑色的棚子,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一点也不像有钱人家的马车。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干净,北平的马车棚子上大多是一层土,这个看着像新的一样。
“去白公馆,”杨叔嘱咐车夫道。
“公馆?你家还有公馆?”秦霜来了精神。
“我爹留下的。”白琼脸上的表情毫无起伏。
“那你家岂不是特别有钱!”秦霜像是根本没在听白琼说什么,“你家这么有钱为什么还送你到戏班里啊!在家不就挺好的吗。”
“什么?戏班?您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杨叔大吃一惊,“不是一直说在上学的吗?”
白琼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嘱咐秦霜,他现在也不常回来,每次就说是读书,生意的事一问三不知。家里人权当后爹防着他不让他知道,也就没再计较。就这么糊弄着,也就糊弄过去了。这次多带了个人,竟把这事给忘了。“是上学,住在戏班罢了。后爹容不下我,娘把我送到个清静的地方,大家都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