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说话言太差,不由黄忠怒气发。一十三岁习弓马,威名镇守在长沙。”随后高喊一声,“弓来!”
接下来就是比较有意思的一段了,黄忠一边唱,一边拉弓,“铁胎宝弓手中拿。满满搭上朱红扣,”
在黄忠这句并且拉一次弓的后头,台下应该有观众跟着喊“好弓”,然而这里头还有不少不知道这一段的年轻人。陆鸿文在开场之前就交代过秦霜,因为这台上跟以前不一样,他们人少,并没有什么带刀的侍卫立在后面可以帮着起哄的,就让秦霜在边上带着台下喊,“好弓”,顺便他也在台上打手势带着台下一起互动,而这黄忠自然也略作停顿,用手放在耳朵旁边比了个在听的样子,等着台下的喊。黄忠拉了三次弓,台下也喊了三次“好弓”。
陆鸿文的诸葛亮在台上坐着,听着台下各种各样年纪的声音汇聚成的一句“好弓”,突然觉得一阵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他跟着那群年轻人一起唱戏的时候。他也曾唱过这么一出《定军山》他也曾扮过这么一个诸葛亮,他也曾听过这样一声由各种声音汇在一起的“好弓”。
算起来,到现在,有多久没听到过了?
只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多么容易听到的两个字,到现在,说是“魂牵梦绕”也不为过。
第70章
很多年轻人可能并不知道,过去戏园子里常有跟台上搭茬的,台上喊一句“父亲呐~”,台下一群人喊一声“诶”占口头便宜的事是常有的。现在的歌舞剧话剧不兴搭茬,讲究个文明观看,久而久之,随着京剧的没落,表演几乎是没什么了,观众也少了,这么一个传统自然也就没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老年人怀念当年的样子,总觉得自己年轻时候有的东西,最好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才好。如果有一天没了,那就是年轻人不懂得欣赏。而成长在新的背景下的年轻人也觉得,就过去那个戏园子里人到处跑,翘着脚嗑瓜子唠闲嗑,热毛巾满天飞的嘈杂氛围,不过是过去不够进步的产物。最好还是别倒回去,否则这环境得多差啊。
这种东西也没法分个对错,只能说是“习惯了”,不想变罢了。
陆鸿文第一场唱完就一直蹲在边上听着。虽然这个戏在排练的时候,他已经听了无数遍,说是听得不耐烦了也不为过。但是今天不一样,有观众,有人看着,有人跟台上互动,他很满足。一场戏虽然算不上什么圆满,但是好歹没差没错的演完了,也算是个宾主尽欢。
就在陆鸿文还带着一众演员谢幕致辞的时候,秦攸仪已经飞快的冲向更衣室换衣服卸妆。她来唱戏,家里人其实是不知道的。她让陆鸿文帮着瞒着,尤其是秦霜和白琼。反正台上都画着脸,估计认不出谁是谁来,谢幕之后跑快点就完了,也不会被捉到。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她赶快溜了比较好。谁知道刚一出更衣室的门,就被叫住了。
“欢欢啊。”
秦攸仪一僵,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声晦气,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嘿嘿,爹,您怎么在这呐?”
“你怎么跑到台上去了?”秦霜问。
“没有,那哪能呢,我哪有那个本事啊。”秦攸仪想着在自己现在脸也洗干净了,衣服也换好了,她就是打死不承认,她爹应该也抓不到啥证据。
秦霜凑上前来,似笑非笑的问道,“刚才那张著,不是你?”
“不是啊。”
“可我怎么看着你刚才从那个演员更衣室里出来的呢?”
“我这不是来找您的吗?”秦攸仪拉了拉秦霜,“走吧,咱回家,白叔说是做了好吃的,等着咱们回去吃呢。”
“你可少来,”秦霜瞥了秦攸仪一眼,“就你这嗓子,我一听就知道,跑不了。”
“那不能啊,我平时都是跟着白叔唱青衣的,你怎么能听出来那个老生是我?”说完才发现说漏了,小心翼翼的看向秦霜。
秦霜略有几分得意的说,“你不知道了吧,你这嗓子压低了之后跟你爹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当年那可是四九城独一份,到现在都没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
“吹牛吧,你肯定是看个儿看出来的,台上就我最矮。”
“不信回家问你白叔去。”
“哎,你可别跟白叔说啊,不然他又得唠叨我。”秦攸仪连忙阻拦。
“怕他知道就别上来啊,保不齐他今儿就搁下头坐着呢。我都听出来了,他肯定也能听出来。”
秦攸仪听了打了个哆嗦,她爹对这种事情大多是无所谓的,只说别耽误正事就完了。但是白琼可不一样。想起从小到大白琼对她的教育,什么女孩子就要多读书,不该流连在这旁门左道的东西上。要找个正经工作,不要弄什么文艺工作者,花这么多钱把她培养成这样不是为了让她做个戏子给人看的。一套说辞三十年了没变过,一提起这茬就得唠叨一遍,言情之恳切,神情之关切,让人不好意思甩手就走。但是如果坐着听完吧,又实在是个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