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做了那么多年报社编辑,哪里不知道这点人情世故,但是没有办法,既然想做戏剧,总得找个人出来撑撑场子。这些老人一个比一个不爱发声,要请动他们着实是要下一番功夫的。白琼不是他拜访的第一个人,所以碰到这样的情况,他心里是有准备的。
于是徐惠就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又对着白琼说了一遍,甚至还从包里掏出来一沓稿纸,一边说一边指给白琼看,说是自己查了很多的资料,老的戏剧原本是这样这样,但是他感觉那一套并不适合今天的观众,他自己认为应当如此如此做,为的是增加如此如此的效果。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桌子上摸水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扭头一看,才想起来白琼根本就没跟他倒水。徐惠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收回了手继续往下说。
“李宏达先生的一些著作我是专门研究过的,他大致上对我们传统的故事内容是持肯定态度的,只是对表现手法上有些异议。因此在原有的故事情节上对唱词,做工,还有叙事节奏做出了改编,这与当时西洋时兴的戏剧非常类似的。
“而您的表演,则是在他的编排上,再根据您自己的特色加以增删。我之前采访过一些老人,听说您的一些戏一开始是有好几个版本,要演上一阵子,最后才能定下一个来,再把这一个一直唱下去。甚至还有一些不是李先生编的戏,您自己也有过一些改动的。包括秦先生,也是有融合不同前辈的戏,根据他自己的特点去做改编的。
“我相信,您既然能够做出这样的编排,一定会有自己的考量,而这考量一定不是一时兴起的胡改八改。您既然能够改编那些戏,一定也能够再做一次类似的改编。”
说到最后,徐惠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把稿纸递给白琼,“白先生,京剧今天的处境我想您比我更清楚。老人不唱了,年轻人不学了,如果在没有人去做这样的事情,恐怕这事就要断了。您唱了这么多年,于心何忍啊。还请您再费一次心,教教我们这些小辈吧。”
说完就一直站在那边,维持着递东西的姿势。白琼听他半天没动静,这才睁开眼看他,“说完了?”
徐惠点头。
“说完了你就走吧。”
徐惠当然是不死心,坚持道,“要么我把这个给您放在这,您有空的时候就看一眼,我过阵子再来拜访。”
白琼挥挥手道,“我都说了,我没兴趣,你也别费那功夫了。现在既然你说完了,那你就回吧。”
“不是,您好歹……”
白琼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回吧。”
徐惠没辙,把稿纸放在了桌子上,转身跟着白琼出门了。
白琼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把你的东西拿上,我这没地方搁。”
徐惠没辙,只好又回身拿上稿纸,装进一个牛皮纸袋里,再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
白琼把大门一开,正好碰上了接陆曦放学回家的陈鸣。陈鸣许久没见白琼出门了,看见大门打开还挺惊讶,然后就看到了白琼身后的徐惠。
一般来说,在街上看到长头发的男人她都是躲着走的,因为她觉得这些人打扮的这么不正经,跟小流氓也没什么区别。但是既然他能进家门,大约白琼也是认可他的,就招呼陆曦道,“阳阳,叫叔叔。”陆曦就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叔叔好”,转头又对白琼喊了一声“二爷爷好“。
白琼沉了半个下午的脸这才看到一点好脸色,摸了摸陆曦的头道,“哟,阳阳回来了。”
徐惠一看,这可来劲了。陆鸿文他很早就见过,不过来往不多,他媳妇儿子他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关于他媳妇,他还是知道一些。她早先是在话剧团工作的,那阵子正好是苏派艺术引进中的时候,当时她跟着学习的师傅也是这方面首屈一指的专家,排了很多大家喜闻乐道的话剧。
他抓紧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来就想跟人家握手,“哟,您好您好,您是陆鸿文的夫人吧,我听说过您,新派话剧的表演艺术家。”
陈鸣看他突然伸着手冲过来,有点防备的往后退了半步。“您是?”
“哦还没自我介绍……“
他刚一开口,就被白琼打断了,“你赶紧回吧,这儿没人搞艺术。回吧回吧。”
“我叫徐惠,我是做戏剧艺术研究的。您是您是搞过新的话剧的人,想必您应该对很多戏剧形式多少有些了解……”
白琼有些不耐烦了,“眼瞅着也晚了,我们这儿也不留你吃饭了,您赶紧家去还能赶上口热饭。”
好不容易才把徐惠连轰带送的弄走了,陈鸣显然是对他很不满意,撇了撇嘴问,“白叔,那人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