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先前来看过我,拎着一堆礼品说是庆贺我新婚,见了我的样子却红着眼走了,今个大雨天山里路滑又叫上一些人来探望。小侄子说,现在所有人都穿了黑衣白服,守在院内。
连远走的影子都揪着养女芷兰赶了回来。
他知晓我要光,替我拉开窗前帘,光暗暗地透进来,他往模糊的窗看:「都是些混蛋。」
我第一次听他骂脏,新奇的很想笑,撑着一口气问他:「混小子,死国是不是特别挤。」
半睁眼看唯一站在床边的黑衣男人,除了他以外,一切都是惨白的,不惨白的也被白灯光照的晃眼白。
这小子,平日里不是一袭出丧白,就是一身死人黑。
他静站在那儿,什么也没说。我不用看,知道他在看我。倏忽间觉满身的苦痛皆因他而来,刹那苦恨,一霎不甘,顿觉得不公。
回忆太狠,烈酒太苦,难以入喉。
「不挤。」他蹲下,抚上我的脸。
「我想我马上就要随你去死国了。」整个人像泡在寒凉冷泉中,浮浮沉沉,冰痛入髓。我难受的紧,眼角滑下几滴眼泪。
耳边窸窸窣窣,他握住了我藏于被下冰凉的手。我以为他的手会是凉透的,却未曾想仍是如此的暖。
他的手该是温凉的,原是我的手比他更凉,衬得暖了。
「先生你听。」他嗓音幽幽,如地下很远的阴冥传来,与他同活两年,没一次听得比这回更真切,话语伴着雨打草木房檐的喧闹,「落雨了。」
果然,落雨了。
听不真切,我听见人们的哭声,撕心大哭或抽泣哽咽,甚至有些人的虚情假意的眼泪闪烁喜悦与解脱。
这些生人我都管不着,只模糊想着他们太吵,闹得盖住了丁点的雨声。
冬日里的雨少,我讨厌晴天。
他们有罪,我也有。我即将解脱,他们得留下继续负着一辈子的已犯、未犯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