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探究先生隐藏的过去,想放弃那张揭不开的假面转而刺入深处搜寻他想要了解的一切。
我们一样不信先生所表露的,可每一次先生的选择都在昭示现实。我心甘情愿的忍受虚假,而他不一样,先生的思想,先生的遗憾,先生到喜好,有关于先生的,他都想深析。
姓周的不会得逞。
那么好的先生,却一次次便宜了那个小子。虽说只是假的,到底让人过意。
这回他要与先生一同下葬,阴冥地府都阴魂不散的缠着,我大抵是不满意的。
我是个一辈子注定要隐藏在阴影里的人,只有站在光亮里却望着暗处的先生看得见我。
最起码,先生是第一个看见我的。
不论在从前,现在,还是未来。
浑浑噩噩过了多久也记不得,芷兰还是与挽兰相遇。历经十年的长跑,她们最终修得正果去国外办了场甜蜜的婚礼。而我在国内守着先生留下的遗产,传回的是挽兰推芷兰入海后自杀而亡的结局。
说实话,我料到了这个悲剧。在我得知她们的婚后将开启海上旅行,我试图挽留过我不幸的女儿,可她被虚假的情爱冲昏了头脑不听我这个冷漠父亲的话。我只好做出妥协,亲自出席她们的婚礼并献上祝福,见证挽兰为芷兰戴上木戒的一刻,当作是当初我亲手杀死芷兰的赔罪。
后来想起我该趁这个世界未完全崩塌前整理先生在忘掉前没能来得及销毁的东西,上山见了蜗居的于错一面,得了屋子主人的同意在先生床头柜子里发现一叠写满的纸,上边全是先生的字。
柜子往常是上了锁,我与先生同住一屋檐下时因不想惹他厌烦从不探看,但他总把钥匙插在了钥匙孔里。
不知为何,于错整理遗物搬走了花盆和其他衣物等遗留物品,独独没有拿走这些纸张。
我粗粗地扫了半页,泪水糊了眼看不下去,嘴里骂骂咧咧一个劲地说先生这人装。
我再细细回想起来曾经哪个的某晚他对我说的话,他说从前有个老婆婆可怜,她显得多余。
那是先生远方的亲戚,嫁的人姓徐,生了五个儿子,各个出息。
他们多余不因为他们生来多余,不是因他们无用,是他们在本需要他们的人看来多余。
屡次把人们从梦里吵醒的葬礼的主角,幼年贫苦早早成家,过过几日顺心日子,奉着多子多福的旧俗,生的五个儿子,四个不孝一个稍好的早逝,老年后确实多余。
如今,先生的葬礼没有吵醒人,他的骨灰撒进了山下的百步洪里,匕首给了郎中送回坟墓里。我默着,在山间百步洪边,心里哼了首先生教的丧歌。这是我唯一能唱好的曲子了。
如果是先生的话,不多余。
再老也不多余。
年老的我和普通老人一样时常失眠,在我缺乏的睡眠夹杂的极少极短的梦里,我不常见到先生的身影。
唯一一次,我追逐着他,先生回首与我对视的那眼,他的目光似水般舒缓温凉的淌,穿越斑驳岁月,终是渐渐干涸枯竭,在残下的水痕彻底蒸发殆尽后,如他平淡的,烙在我所剩还多余生中的,是惊心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