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锯齿边的草刮蹭落鞋底印里的泥,打出的土坨块压野开的花草,多少落在红花绿叶上边脏香。
等左脚鞋处理的差不多,我换右脚。一手扶撑粗竹,一手拿鞋底拍壮叶粗茎清土。走段路就得清下鞋底粘带的湿土以免白费许多气力。
粗竹虽死好在前年干旱生出的笋少,长的毛竹子株株深扎根牢靠。林中细竹颇多,今年多雨出笋极多而少人挖卖,整片林竹子过密集,有的已开了花。
想必是从前年年山民挖冬春笋控数,刻意没伤竹母的连根,而今人离山远林钱包鼓囊,跑趟超市菜场能买着的寻常玩意,不值得上山费力脏身地满山爬寻,瞧块土皲裂挥小锄掘还得凭经验本事。
从前山里到时节,家户男人寻笋小孩拎袋,女人在家洗完衣闷好饭,无事拿珍藏的花布、面霜等物件赌哪家丈夫兄弟找的未笋顶多。等待男人们灰头土脸的拖着麻袋回家,儿囡们嚷嚷数笋头,带着土腥味的笋大小不一的排成几排,二四六八十成双的数。
赢了的剥笋皮送给人家炖菜,输了的收了鲜笋也高兴,再多加道菜犒劳挖笋人。
现今谁人还稀罕挖笋比笋头这行当,娱乐匮乏时代闲着无事的野玩路,除剩两三个老棺材怀旧偶尔上山刨土当锻炼,连绵矮山鸟啼兽奔。
净发痴望往日,我承认自己是个怀旧的人,不太愿意放下过去,和今朝富有蓬勃生力的新生一起否定批判以寻求一定程度合理的进步。
是个怕新的人,虽说不惧学习接受从未有过的新物,独自身处陌生的崭新浪潮和趋势,勇敢的人迎向汹涌大步往前,懦弱的人躬蜷的身体任狂潮淹没经暗流的冲刷早不知飘往何方。
纠结中还需注意问题,这些个所谓的有关于往昔的平淡日子大面非我亲身经历和感受的。我只是以平常的身份被安排进入故事发展的轨迹,我剥夺原有的存在应有的并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走向。
披穿他人的虚构的皮囊和身份,用我不能判别真实与否的内里看待似真切的回忆,我所贪图的怀念的不知受到原故事的何等影响。
我应该深爱且思念着为我身死的姆妈,她毕竟是我躯体的生养者,为我提供自然插足的契机。
怀胎十月痛苦分娩含辛抚养的孩子本该不是我这般模样,不懂谊爱暖温无法共情同感的自利冰冷,于十来岁痴道术迷控鬼间接害命挣得血气脏钱,而应身穿蓝白校服攥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奔驰在乡间田路,归家推开门吞吃姆妈亲烧的夜点心,满口含糊地亲许下日后的好日子报养育恩。
大话说得再满,姆妈也只手兜抖围裙目含笑地静听。她的生命起码大半寄托在孩娃上,不求成龙遨天但恳神明因连续的香火贡品赏分薄面护佑未来昌顺无舛。
女人做饭烧菜手艺不赖,餐餐顿顿变花样填足我刁钻的味蕾,勾发食欲教我再挖两口白饭红肉好长身子。
原身姆妈是个好母亲,说到底是我配不得,更对不住。
19
「先生。」
正我胡思满脑,熟悉的唤飘至耳廓钻入道中振动鼓膜,神经传递信息到中枢并迅速的解析后,指令不停蹄的传达至我的白骸,支撑我做转身姿态。
竹叶因风摇动溅落下起晴后雨,我淡拭抹脸颊的凉水,不欲表而传情的眉眼于阴荫下闯入我模糊眼中异常清明,我确信他是来寻我的。
「先生,跟我走。」
长林某节人踩踏出的窄隘小路右旁养株高直针松,影子稀奇地换过全身漆黑无缀装扮,穿件淡卡其羊绒毛衣配上条熨烫无褶的黑西裤显沉静。
影子抛掉从前事事提意拦劝的繁叨,重拾捡既往寡言的默态冷状,见我回身认出他,领我快走进灌木残枝枯叶掩藏的不起眼小道。
随影子行的路没半个钟头,外家猪羊圈和旁置小房坍塌的方形矮宅杵立。问起影子原建的砖头小房怎半砖不剩,才说是早年被住在山里的牧民拆偷精光。
我犯路盲病的事他们全都晓得,约莫哪人预知影子我将往山里寻他谈事好让影子出门接我。
山脚路坡度缓和,建造在坡上的院子平平整整浇筑水泥地稍倾,西北角落摆放三盆裂纹的常见花样,红酸土养得细茎黄叶蔫骨苞萧弱将死。
破陶片和结块土散堆在墙角生些暗绿的藓苔,受潮的木石砌墙密集白霉冒头。跨过腐剩半的木门坎,稍抬头看见梁顶红腹燕衔泥枝筑的三个圆口巢和圆梁木上沾遍的白灰粪。
燕巢破损荒废,凹凸的石块铺地黑灰洁净,檐下安家繁衍的红腹燕大概已在北归路途遭遇事故不幸丧偶丧命。
早年民宅大围栏前院种植菜蔬瓜果跑猫狗,后园打水劈木材堆积杂物,侧屋圈养猪牛羊鸡鸭等牲畜,一楼做饭用餐迎客二楼居人屯存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