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冬日黄昏天暗得快,入夜远远地听见烟花爆竹的响声。乡俗里约成的规矩,街里邻坊年节办丧,识熟的前家后屋不燃亮灯不点炮仗不放烟火,无论与谁家再有仇有怨至个月送灵不扰逝者魂灵。
我试探地问他其他本事,竟还懂唱合州小地方的乱弹词调。这些年习学大派传承者愈多,反倒地方小曲少有年青人袭传,七八年前古街巷道里听八十好几的老太公老太婆还唱过,今些年恍惚老樟枯死,古巷拆建,再没听着些老辈传下的曲调。
第70章70陈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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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那个瘦高白净的男人,我是心生害怕的。我心知我非影子陈甘棠的亲生女儿,更疑惑他与他口中的笑死为何常年样貌如初,却不敢问出口太多。
芷兰这个名字也无甚太多的寓意,倒也是那位陈先生取得,我不清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在何方为何舍弃我,我单晓得影子供我活养我成人是另有目的但算不上肮脏的企图,毕竟岁岁年年他待我的好已然胜过许多只生不教养的生父。
我隐约记得我存在过许多次,但仿佛也是儿时爱胡思乱想而残留下的碎片印记,我与那所谓的先生应当见面多次。此趟养父影子说先生要他把我带回国,好好见上一面,我本不大愿意,只因我与爱人的婚礼在各方事项时间紧迫都需安排妥当。
可那与影子交好的唐沅告诉我,我的爱人不应当是个由他人特地安排好为了避开某人的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子,他说我应该回国去,去好好问问那个已经记起一切,知晓一切却还要装作不曾了解过的无所谓模样把这场荒诞继续延伸的最高者。
他说的很对,我或许没他们这些人聪明,却也不笨,至少还有能够察觉不对劲的基本能力。
养父领着我定居的地方是座气候宜人的静谧小城,我硕士毕业后搬离了和养父共住的山间独栋,读博期间兼职攒钱,在毕业前自费买下了栋不大昂贵的朝海二层楼。我大学期间在一次交流会上与彼时正读博的女友相遇并相谈甚欢,而后她顺其自然得到我的联系方式并经常约我出游同行,我们在学术问题上常起争论,校外也是酒肉不缺的好友,直至顺理成章的表白和在一起。说实话我并没有体会到恋爱的甜蜜或是爱情的狂热,她有着我难以理解的兴奋和欲望,我不反对她的追求但也绝不顺从,若有不合往往也是她低头妥协。我和她的故事有着明显刻意安排的痕迹,她的言行举止仿佛都在竭力的模仿另外一个人的样子,连最平淡简单的日常交谈她都显得在小心试探,纵使我很早就察觉到异样,但我并不觉得是大事,所以未挑明。
某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三点,我独自在街巷口的咖啡厅品用我的拿铁,顺道借着一时而起的精神按教授的建议再次浏览修改我的论文,她违背与我的约定擅自打扰我的思绪,牵着我步入她在人群熙攘的街头准备的一场精心的求婚仪式。没有意外的欣喜更没有涌上眼眶的泪水,在被人群环绕的围圈之中,我看到单膝跪地的她手中捧着一枚镶着钻石的银环戒指被阳光照耀得闪光,心中忽然闪过疑惑。我竟笃信我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不应是如此的耀眼华丽,不应是由冷冰的金属和钻石打造,它只需木环和雕刻的不甚好看的并蒂兰花。
金卷发在阳光闪眼的恍惚下渐渐增长拉直染黑,她碧绿双眼褪去欲念涌上琥珀棕的剔透,弥漫着最为清澈的欢欣与爱意,她熟悉的面庞五官身形服饰等所有在我眼中变成我从未谋面的但无比美好、令我神驰向往的陌生模样。就在那短短的瞬间,我见到了一生所爱之人的虚幻面庞。
鬼使神差地接下那枚戒指,没能道出句我愿意。她抱着我在人群的欢呼下流泪,不少人拿着手机记录这美好时刻。我木讷地盯看手上触感冰凉的戒指。对这场求婚的接受与人群的怂恿和她的准备毫无关系,我的心意在幻视的那刻顿时生出变化。
如此我们竟也浑噩地走到婚姻,求婚时在心底埋下的异样的种子在日久的相处之间深深扎根。她在订婚之后表现的愈发奇怪,她甚至警惕我身边的所有人,包括我的养父,而她自己却常常莫名的消失,且无视我的询问。她将这解释为过于爱我和个人隐私,好在除眼神和神情外她也未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举动,只在我外出前盘问再三,待我回到家又翻来覆去的确定我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对她的反常并无想象中的在意,所以主动的退让一步,希望她和我保留一定的距离给对方各自适当的自由无拘束的空间,反倒她不依不挠的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