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迟缓,他见我跃下,眼见的怔愣,双手紧握菱角锋利的小十字,肌肤划破渗出的血液透出指缝向上飘溅,我俯身望他伸手意图牵回这闯出笼的天使鸟,唯剩温热的血珠拍在我的颊面。
甜腥的刺鼻、寒风的袭骨和血的温黏感。
血淋的手掌抓向黎明,想逮住一点光亮,他凌空吻了我的额头,赠予我祝福,了然的与我告别。
跌进数层晾晒半湿的新洗软棉被和衣物,与老旧居民楼违章的布伞棚、外罩接连相撞,落入冬日枝叶蓊郁怪树的枝檫中,几番吃痛砸到高房车顶上,滚掉在地。我连呕几口血,稍微喘回过气,幸有缓冲,断了几根肋骨,腿臂骨折,保得小命。
他却在几米之外,伴随重响直落坠地。
羽毛掉落尽了,我的指尖与曾他的衣角擦过,皆缓缓地飘落,被大气的疾流携卷至远方的天空,也有不偏不倚的落在那朵盛开的血花之上。
「……」
满喉腥血的含糊话语分辨不清,我迟缓地朝他爬去,冬里暖身的纯棉衣吸透温热的血,沉甸拖重怠倦不堪的身躯,靠近的执念驱使我保持清醒。
眼睑沉沉地半睁,额前淌的血流进眼眶,在眼球表面覆蒙暗暗的雾帘,难受地干扰视线。
我眨眨眼试图驱散不适,周围的嘈杂渐起。居民楼的住户被接连的撕扯、坠地重声和街坊邻居的喊叫闹醒,骇过后胆小的捂着嘴不看为净,乐意看热闹的不远不近地围着水泥地上的血滩与我一路爬过的血痕。
形色的人群聒噪些无关紧要的话谈。
不管旁人的惊喊或忙活着意图的抢救,我抵达他的身侧,清楚地看到他糊烂肢体。他未立即毙命,而是痉挛抽搐着,煎熬地忍受生命末了的余韵,我颤着手扶过他血红的面颊,眼里温热更重。
「原来您……也在乎……」他偏头想笑却咳出几口碎沫肉块混着殷暗的血,洒喷在我的胸前、面上,滚烫地淌落。
他的双手仍死死捏握十字,笑容在他模糊的脸面上愈发得张扬。当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赶来将我和他抬上担架,在人群涌动的间隙和嘈杂的围绕中我们依然相看对方。
亲眼见他的双手无力滑落,他充盈最后丁点希冀亮光的眼最终先于我熄灭。
我无能为力地瞪大干涩的眼,目睹一位天使的离逝消散。
14
于错被抬上担架后进入休克,上手术台前已经被宣告脑死亡。同时我被安排紧急手术,陷入昏暗前我貌似在人群里瞧见了围观的熟人。
闻声而来的周教晨和韩檀以家属和监护人得身份支付医药费用并接手后事的处理。他们无法理解的是我和于错如何逃过在门外守候的人,转瞬间从住院楼的高层转移到几栋楼外的居民楼楼顶。
到底无人在意,明日的报纸两三行蚊蚁小字,早间新闻主持人稍提一句,没几日关注消减,自然平寂了。
不肯提及,也无法明确解释,选择闭口,逃避所有合理的盘问,吞咽真相,溃烂肚里。
má • zuì的后劲未消,我麻痹地躺仰在病床,望着灿白的天花板上星星点点的红褐或黑的污渍愣神。周教晨告知我于错的死亡时间,说他的遗体已经送去火葬场即刻火化,葬礼等骨灰拿回再详谈。
真的不清明于错这小孩儿为何要做出这般抉择,他仿佛试图以最血红的的途径与我诀别,我假设他知晓在境重的死亡并非真正的死亡,也不该以此种方式,经受无法即死的痛苦与我做最后了解。
伤病初愈后,出院那天周教晨叫来周秉给我做毫无必要的检查。
周秉走进病房,我脱下病服换上寻常的衣裤。冬季的医院里空调开着制热哄得人脸闷红,钻骨割肉的寒湿不减,周秉简单敷衍地照例行事,了了草草结束。我对他道了声谢,缓慢地走出门。
从始至终,周秉低头垂眼,不肯看我。在意外的对视间,捕捉深潜埋的躲闪和虚荒。
韩檀和周教晨提拎大小包靠在走廊墙边,陪我前往火葬场取走于错的骨灰盒。
骨灰盒重量不沉,方正的木漆盒子装盛鲜活生命流消后仅剩的载体,经火燎掺乱的残渣,在世的还留存念想,至晚年席间,好巧提及旧年往事,总得将已逝的人搬出来口舌鞭一遭。
铁皮车起伏颠簸地驶入连绵的群山,盘旋弯路,我在浪打河石的激荡中抱着一方盒,望着依旧青翠的群山,和远方渐近的湍急流水。李刕载货的三轮铁皮近日闲置,我同他借来请韩檀借来载我进山。李刕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届时他疲忙于婚宴头日、正日的菜肴和邀请名单,无暇在意我的敷衍。
白色粉末扬撒进万年湍流不息的百步洪中,韩檀扛着铁锹拎着樟树苗,择了处向阳的开阔地,翻松南方的红酸土种下。他们觉得这样的表面形式毫无用处,便也无需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