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琼见她露出一点感慨神情,便又牵起她的手,垂光由他牵着,浑若不觉。
走出一程,果见坡下一座辉煌屋宇,阿大一个壮硕的身子便在树丛里。翠影说:“明志堂是我派重地,外人不好进的,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说得大声些,你好听着。”
垂光心知这便是貔貅说香的源头了。两人乖顺点头,便藏在阿大身侧。翠影瞄见两只手拉在一起,拖着长腔望着天啧啧叹道:“哎呀,怎么这样热乎乎的哪。”
垂光茫然道:“进了三月,天气渐暖,也是常事。”
尚琼但笑不语,翠影摇摇头对他说:“道阻且长。”随即便朝那明志堂去。
两人便凝神去听,翠影进门不久便说:“七叔!咱们这里多久没外人进来了?”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答道:“少说也三五年了罢,或许七八年?”
“有没有拳门子弟来过?”
“来的不少,真正进来过的只有一个,也早就走了。”
翠影问道:“去哪里啦?”
七叔说:“你轻些喊!七叔还没有聋。那人来这里也有缘故,阅遍咱们的典籍只是不满意,据说海外有座毕竟岛,要朝那里去。原本说满意了再来见见七叔,可也一直未回,不知找见那座岛没有。”叹息两句又嘱咐道,“四大拳门弟子虽多,也大都是泛泛之辈。小姐勤修苦练,今后才好在拳门露脸。”
翠影已问完,便支支吾吾敷衍两句托辞出了来。
垂光和尚琼早听得清楚,便同她朝远处走。翠影说:“七叔从年轻就在这里守着,来住的每个人都见过,我看他应当没有说谎。你们要找的人,除非一年又一年不断打赢,才能一直住在这里。可这儿也没什么好,那屋子里有些武学书籍,又算不上绝世奇功,何必在这里虚度时日?”
垂光听她说得跟何重绿几乎一样,也不得不信,心里止不住有些失落。
尚琼却说:“既然没什么好,为什么不能随意进谷?有关卡守卫,也不能长住,你们那明志堂藏了什么宝贝才对。”
翠影诧异道:“你竟知道!这里是灵虚楼放信物的地方,外人都不晓得,只以为藏了几本破书。”又压低声音说,“其实那件信物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一个小小的雕花棋盘,连棋子都没有,不过是换掌门的时候用得到。我答应来这里住,也是想多看看它,好长一点掌门的气概。”
垂光一面听一面盘算,此前不知道住空谷归灵虚楼,在第一关便使出了丧败拳,如今倒觉失策:灵虚楼归附了忘忧门,如果从蛛丝马迹摸出自己来过这里,说不定又要生出更多风浪来,便对翠影说:“你爹对我有些成见,有什么法子能叫他不知道我来过这里?”
“这有何难?”翠影问也不问,爽利地说,“许多人来这里都隐瞒身份的。你去第二关,输阵离去便是——不打到最后,没人细究。别人都不知道你们来过,这件事压在我这里,能多久就多久。”
两人安下了心,当下和她别过,便从第二关返回了山洞,同那长须大汉出来。翠影不能出谷,只叫阿大长长一吼,远远相送。
两人走到天黑,便在山里过夜。垂光一路默默无语,半垂着头坐在火堆旁。尚琼看她像是累了,摸摸她头问:“是不是觉得这一路的苦都白吃了?”
垂光说:“起初有些丧气,然而也不算白来。这一路走过,还是得到的更多。聚散得失不由我……别人要去哪里,我也控制不了,对不对?”说着便又微笑,“毕竟知道师叔去向何方,有什么大不了?我去找他就是!”
她的眼睛被火光映得越发亮晶晶,取下一块烤好的野味大吃特吃,便和尚琼絮絮叨叨说起如何找人的事来。
貔貅看着她逐渐欢快的脸庞,忽然庄重说道:“咱们一路遇险,你还能有这样‘大不了’的气概,真是难得。道家贵生,佛家讲究无生,对凡人来说,不过是在这里这样活,在那里那样活。无论周遭环境是什么样、一时有没有结果,生机即是希望,能应对无穷变化。虽说天无绝人之路,也靠人自己拼命寻找、捉住这一丝缝隙——杀机四伏,前路茫茫,却仍有一线希望。有此心志自然生机无限,即便身处绝境,也能踏出一条生路。”
垂光一边咀嚼,一边赞同:“有些道理。”
貔貅身旁又亮起一层光辉,随即凝结成一点金光,慢慢飘上他的额头,隐没在肌肤之间。
垂光已许久不见这一幕,笑问道:“这次是什么?”
尚琼说:“这是对‘生’的了悟。”
垂光拍手道:“恭喜恭喜,咱们貔貅大有进境,要变成大貔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