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走过走廊,运足内息,不放过一丝声响,盼着能够听见尚琼的动静,然而始终没有。失望之余正要离去,目光投向几间上锁的客房。
锁上没挂红绳便不是空房,看似主人出门去了。那么……如果里头有人呢?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一间一间静听,终于在一间门外停住了脚步:里头隐约听得出呼吸声。
她在门口细瞧,再没有旁的记号,便记牢这里的位置,不敢打草惊蛇,默默出了客栈,找准窗口盯紧,躲到半夜才贴着墙壁游上楼去。
到得窗外轻推,见窗扇已然闩紧,她便将手掌贴着窗纱运劲一掏,现出一个洞来。屋里漆黑一片,她细细听去,果然只有一个人的气息,这才朝里窥视。
不看不打紧,一看倒吓了一跳:一道修长的身躯半跪在地下,伏在床边,脸埋在双臂当中。看衣衫身形,不是尚琼是谁?
垂光连忙开了窗,无声滑进屋里,上前扶他:“你怎么样?!”
尚琼迷迷糊糊,身躯竟然十分沉重,叫她一时扶不起,勉强平放在地。垂光晃着火折,见他一张脸在微光中仍然俊美,却平静得不像话。她习惯了他说笑,被这平静吓得魂飞天外,惶恐得只会轻声叫他的名字。尚琼一旦贴着她,便像是知道有人来了,眼皮轻轻颤抖,双唇微启,发出模糊的声音。垂光连忙凑近去听,半晌才听出来一个字:“饿。”
她大惊失色,向他怀中一摸,竟然空空如也。想起自己还有几个铜钱,连忙取来塞进他口中,轻声哄着他吃下。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想起他曾说过的话。貔貅如果饿死就什么都没了,他的一切都将消弭于无形。
上回尚琼喊饿,是在梁神机的石室里,可那时还有耳环。这回如果迟来一步,是不是就……
垂光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慌,环顾房内,桌上摆着餐食,显然吃过了。她一看便明白,尚琼饿得受不住,一定是试图用凡人的食物充饥,然而这些对他丝毫没有用处。她脑海中止不住地想他挣扎着去吃这些东西的模样,心里痛得无以复加。
她的呼吸越来越重,眼眶有些发热,忽然被人捉住了手。回神时,貔貅已经睁开了眼睛,却仍坐不起来。不等他说话,垂光就把身上所有铜钱全塞给他:“快吃!快呀。”
尚琼只得躺在原处嚼铜钱,小声说:“是我不好,金玉玲珑起初藏在我身上,还是被他们搜走了。我没有力气,没能夺回来……”
垂光看他一脸认错的模样,心中发酸:“是易来汐捉你的,对不对?你没有不好,是他不好。”
尚琼说:“如果不是我说要来晴雨山庄,也不会撞上齐之涯。”便将自己落入机关被人捉住的经过简要说了,末了叹口气,“我已经打碎了瓷杯,这回无论如何都想替你守住金玉玲珑。只是他们放心不下,将我身上所携之物都拿走了。”
垂光听他讲述和易来汐争执,边听边笑;又见他言语间逐渐恢复气力,心中宽慰,柔声说:“别再自责啦,待你能动了,咱们先离开这里,我再想办法。”又微微一笑,“幸好你丢下铜钱,我才能寻来。”
尚琼说:“我身上剩下几个钱,这两天找机会分别偷偷丢了出去,但凡你瞧见一个也是好的。”又邀功一样问,“我厉不厉害?”
垂光笑嘻嘻地点头,逗他道:“那玉佩上头镶了一半金,你饿得没力气,怎么不先咬一口?”
“那是你的命根子,我怎么能吃?”尚琼说得天经地义,“我宁肯饿死也要保下它。”
天生怕饿的貔貅不但耐着饥饿丢钱,还能做到怀揣着金子忍住不吃,竟然强行克制天性,几乎送命。
——都是为了她。
垂光看着他在夜色中微微闪动的灰眸,一缕掺杂着难过和骄傲的柔情悄悄蔓延,又后悔自己来得太迟,说不清到底什么滋味。她再也笑不出,轻轻理顺尚琼的头发:“你是最好的貔貅了。”
尚琼饿上一刻便要打蔫,这时饿得太久,吃过钱勉强坐起,却仍站不起来,仿佛生机还没完全恢复,身躯也比素日沉上许多。垂光本要拎着他走,只感觉他比石狮子还要难以搬动,这时方知神兽的躯体和凡人殊为不同,焦急之下连连提气,额头见汗。
尚琼使不上劲也正着急,门锁却哗啦啦轻响。两人一惊,尚琼忙推垂光,示意她快走。垂光将他口唇按住,闪身便躲向门边,全神贯注,只等来人进门便要一击而出。
门扉轻启,有人执灯缓缓步入,垂光看见一只鞋子,抬手便朝他喉咙招呼。那人身手十分敏捷,竟不后退,伸手一掌挥来,内息沛然。双掌相对,砰一声大响,气劲将屋门激得猛撞,回声在深夜的走廊上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