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光此前见他不提,还以为早已失落在海中,这时又惊又喜,一看果然碎裂成无数片,感慨道:“仔细想来,他最后那一击并非为了要我的命,用意其实是击碎玉佩,因此劲力从我身上穿过,倒有许多被金玉玲珑和你承受了,否则碎裂的早该是我的骨头……只不知他还活着没有?”
“无论死活,他都不算是好人。”尚琼哼道,“你受了伤,又在海里,哪里还有活路?他是打定主意毁去金玉玲珑,最好你也跟着一道不见。”
垂光在他身上靠得舒服些,眯起眼睛:“这一回死里逃生,我像是重新活过一次,看许多事都不同了。”
“我也一样。这几天我始终在琢磨死是怎么一回事。”尚琼说,“人间的死意味着消散和失去,照这样说,最难说出口的字眼就是‘撒手人寰’——说得轻松,哪里就能撒手撒得这么容易?”
他又露出肃然神情,低声说:“得道之人常说对生的眷恋是一种贪念,可我看来这种贪念也未必是坏事。正因为经历过种种好处,感受过活着的美妙,才会放不下。不愿意放手的永远是最好的部分,即便为了解脱而死,想必也会想起这样的瞬间。凡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见生死从来都是能够改变的,对死的畏惧反而格外重要。”
他泛着灰的眼眸望向海中,低低说着话,周身却泛起金光。曾经见过的一点金芒融入他的额头,垂光笑道:“这必是你对‘死’的了悟了。”
尚琼也笑:“如今约略明白我差点饿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我是胆小鬼,我害怕失去你。所以你能不死就先别死。”
垂光嘻嘻笑道:“我也是。一想到死了就看不见你,我就不想死了。”
她笑语宛转动听,虽带着一点憔悴,眼睛却晶亮可爱。尚琼热血上涌,将她抱紧,轻轻吻她气血活泛的双唇;情意渐浓,又沿着脖颈吻向她的衣领。
垂光被他散发的热度激得几乎毛发倒竖,在他手臂当中轻颤起来。她搂着他的肩,想要放下手中碎掉的玉佩,却摸着一道凹痕,当即从迷幻中抽离,仔细摸了一摸,忽然开始翻动玉屑。
尚琼愣在一旁,茫然问道:“我亲你亲得这样不上道?”
垂光也被问得一愣,随即又笑又比划:“这里有字!你看!”
两颗头凑在一起,果然看见几片玉屑都有凹痕,原来玉佩半金半玉,合拢处刻得有横有竖,只是碎得厉害,难以看清全貌,隐隐约约只拼得出像是“三”和“甲”两个字。
尚琼奇道:“三甲是什么意思?你师门当中本领最高的三个人?”他面现得意之色,“那我也能算一个罢,我不但能招财,来到这里还会求雨了。”
垂光知道他此言不虚,这几天已招来了两三场雨,两人才不缺淡水;这时边笑边说:“金玉玲珑原来是乔木庄的,或许是说那时候的人物?”
参悟半晌也没个结果,垂光便收了玉屑慢慢运功养气,尚琼守在一旁。
两人在荒岛过了近十天,眼看垂光活动自如,尚琼已在着手预备去毕竟岛;这日又去捉鱼,却空着手便跑了回来,高叫道:“船!有船来了!!!”
垂光一跃而起,两人到海边细瞧,果然有艘大船远远驶来,只怕是忘忧门沿路摸到这里,便藏身礁石后。待船近了,却见船头两个身影再熟悉不过,竟是楚钧华和秦丹。
岸上两个当即现身,船上两个不等靠岸便跳进水中,湿漉漉扑将过来:彼此大喜过望,在海水中携手欷歔。秦丹边说边哭,楚钧华在一旁补充,垂光和尚琼才明白原委:任清浊动身来追,许翠影却暗中遣人传信给秦丹;这师兄妹本要回山,连忙跟到海边港口,听说来毕竟岛的路上有船沉了,惊骇之下死缠烂打找了船一路寻来,终于在这小岛见到两人踪迹。
师兄妹都急得瘦了一圈,这时看着失而复得的垂光,都拉着她不松手,一叠声要她立即上船。
垂光应声要走,尚琼忽然说:“还有东西要取。”便从船上拿了几个麻袋,带着她回到生活了数日的地方,一指一棵空心的枯树,“这些也都带着。”
他挪开遮挡的枝叶,垂光一看树干当中竟是许多鸽蛋大的珠子,有的圆些,有的略长,色彩变幻,白日里也看得出异光融融,堆得满满的。她茫然问:“这是什么?”
“我捞给你吃的大鱼,长得虽然丑,鱼头里却有这个,我看着漂亮便留下了,你认不认得?”尚琼抓起一把朝袋里放,“这就是经文里说的摩尼珠。”
“摩尼珠???”垂光拈了一颗端详片刻终于记起,“那可是异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