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只当是这些生灵意欲舍弃人间独自称王,才使得人间灾祸四起,害我一家人丧命。但归根到底,竟是我们先害的他们难以生存的么。我突然想起我夫君曾从山中打到了一只红狐,提回家来,剥了皮,给我与婆婆一人做了一双手套。那只红狐的家人,是否也在这圣域中呢。
我在禹芝处帮了几日的忙,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生灵前来取药,有的长得灵动可爱,有的生的粗野骇人,但各个对我都小心翼翼,礼遇有加。相比与我怕他们,他们似乎更怕吓到我。
禹芝对我说,这些生灵,都是生于人间的,他们自小便被教导不可欺辱伤害凡人。他们其实,都是很喜欢亲近凡人的。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他们虽不会伤害凡人,却也不敢轻易亲近凡人了。
“被那样抓捕残害,他们都不憎恨凡人么?”我问。
“想来也是恨的吧,”禹芝埋头继续打理着晾晒的草药,似乎并没有多在意这个问题,“也并非没发生过灵兽报复,血洗村庄的事情。但凡人终究是没有灵力的,再如何凶狠残暴的人,也不过几十载的寿数。我们这些倚仗灵力而生的灵物又怎能仗势欺人。既难以和睦共存,我们便将人界让与你们,只盼你们自己好好活着就是了。”
只盼着,我们自己好好活着么?
也许这就是那个红衣少年的初衷了吧。只不过脾气太差,被我三言两语给激翻脸了。
一时间,我对那个红衣少年的怨恨倒是也没有那么重了。
第29章番外-洪婆篇2
再见到那个红衣少年,已经是三四个月之后的事了。
那几个月里,我每日都在禹芝处帮忙晾晒打理药草,也不知不觉间学到了不少医术,偶尔也会帮着禹芝给前来求药的灵使拿药裹伤,便也慢慢与人熟络起来。日子过出了意趣,寻死的心思也就渐渐淡了。
一日,我正坐在屋后的石桌前分拣晾晒好的药材,禹芝从前屋走出来,对我说:“洪姑娘,有客来访。”
我顺着禹芝身后看去,就看到那个将我从房梁上救下来的红衣少年,仍然穿着那天的那身红衣,局促不安的站在房檐下。他眼神四处乱飘着不敢看我,抓抓手臂,又挠挠头发。
“我估摸着洪姑娘应是已经消气了,才自作主张引他进来的,姑娘勿怪。”
见我们两个都不说话,禹芝继续开口打破沉默,说和道:“焱鸳心知对姑娘不住,一直想来道歉的。只是被伏羲大人扣住受罚,无法脱身。如今终于算是刑满释放,便立刻打听了你的所在跑了过来。洪姑娘,伏羲大人罚他罚的可是不轻,你不然也就看在伏羲大人的面上,莫再恼他,与他坐下聊聊?”
禹芝这般说,其实不过是给我找个台阶罢了。
在圣域生活的这许多天,我心中早已没了当初的恼恨。众生平等,万物皆是天地的子民。然而我等生而为人,却涂炭了其他生灵妄图称霸。即便如此,那些灵禽神兽仍不欲与我们相争,只将圣域与人间隔开,举家迁移。圣山割离,连年灾祸,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我等凡人咎由自取罢了。我又有何颜面怨怼恼恨,只是徒增惭愧罢了。
不过,虽说没了那怨天尤人的心思,但这红衣小子脾气恁的差劲,不过几句不和,便下咒与我,却也不得不让人愤愤。故而,我虽未反驳回绝,却也没有主动搭话相迎。只放下了手中正在做的活什,在石桌前坐直了身子看着禹芝身后那人。
那人见我摆出了等他过来相谈的姿态,却未敢上前,反而又往禹芝身后缩了缩,被禹芝扯住脖领子从身后捉出来,向我这边扔了过来。
“二位慢聊,师父说要我去藏书阁找本药经,我就不奉陪了,二位自便。”禹芝放下了这么一句,便退回了前屋还关上了门,只留我和那红衣小子在院中面面相觑。
“咳,”红衣小子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襟,状似若无其事的在我对面的石墩上坐下。
“那个……”
他见我始终看着他不说话,方才建立起的那些许底气也消散了个干净,只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你还好么?”
“谢谢大人挂问,奴家身体康健,衣食无忧,过得很好。”
“哦,你以后也都不会生病了。”
“托大人的福。”
“不用……”
……
而后,我们二人便又陷入僵局,无人吭声了。
并非我故意拿话挤兑他。而是这厮说话着实令人恼火,我过得好与不好,不都是拜他所赐么,竟还有颜面来问。
他定然是感受到我的语气不善的。踌躇了大半晌,捏碎了三株草根后,下定决心般的开口,“对,对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