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听说,是焱师弟在人间犯了浑,招惹了一个凡人,还给人家下了共生咒,使得女娲大人不得不将那女子带回圣域。后来,因为女娲大人给她安排的住处离药庐很近,女娲大人便来嘱咐我,要我结交照应一下。
可是愁煞我了。
长那么大,我还从未主动结交过一个凡人,更何况还是位女子。她若是如祁师妹一样暴躁可如何是好。一时间,我所想到的全都是如何将已经晾晒好的草药尽数收好,免得被她一个冲动踢翻在地,若是那样,我又要多花半日的时间重新分拣。
我偷偷观察了那女子好几日,发现她除了有灵使来给她送食物的时候会走出房门之外,几乎足不出户。不知道她到底有何伤心事要经常哭泣,我时常在夜里,听到外面传来的她的哭声。
圣域的夜里本就安静,万籁俱寂下,只有偶尔的风声伴随着女子的哭泣声,也是瘆人的紧。
我有些同情这个夜夜哭泣的女子,再加上女娲大人的嘱托,犹豫再三,我终于还是去敲了她的房门。
待她打开房门,我才第一次正面见到了她。
那女子长了一副并不怎么使人难忘的清秀面孔,既不如洛师妹清丽可爱,也不如祁师妹艳丽夺目,眼睛因为经常哭泣而红肿的厉害,但眼神中却还是透着一股子的倔强和愤恨。
我向她见了礼,报上了姓名,请她去帮我分拣草药。
分拣草药这事,虽不是什么精细困难的活计,但却极其耗时费力。十几斤的蒲公英要将根和叶子分开,分别晾晒,仅靠我一人定是要忙上两天。我如今将那女子拉来帮忙,一来可以分担我一些,二来,将她累的够呛了,夜里也就没力气哭了吧,这样我夜里也能睡得好些。
这般打算着,我便将那几簸箩的蒲公英都交于她,自己跑去后院检查前一日晾晒的黄连。待我回到前院准备与她一道分拣蒲公英时,发现分拣好的蒲公英根与叶子已经积了高高的两堆。
我有些喜欢这个女子了,我要好好安慰开导她,让她断了轻生寻死的念头,好经常来帮我打理药材。
我与她相处了几个月。她每日都到药庐来,帮我打理药材,照料药铺,我与她讲些医理常识或是圣域中的其他事。她也不似初识时那般谨慎寡言,一边麻利的做着事,一边和气的与我交谈。祁师妹说的,天下的女子都是她那般的性子,果然是骗我的。
慢慢地,我看得出她眼中的愤恨渐渐散了,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再在夜里哭泣了。
从那时到现在,算来,我与洪婆竟已经做了几万年的邻居了。
我坐在洪婆的床边,握着她的手,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我走了,你会难过的哭吗?”洪婆轻轻的问。
“你何时见我哭过?”我也小声的反问她。
“是啊,没见过呢。”洪婆虚弱的笑笑,不甚清澈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揶揄的看我。
我就知道,当年她说她没有听到我的哭声,都是骗我的。
当年收到师父身死的消息后,我难过的把自己关在药庐中,止不住的哭。三日后洪婆来看我,惊讶地问我眼睛为何那么红,莫不是哭了三天。我当时还奇怪为何她在房间哭泣我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她却没听到我的哭声。现在看来,果然是在蒙骗我。
我并不点破追问,只拍拍她的手,仍旧轻声和她说话,“应该不会吧。我为你高兴呢。”
“是啊,是该高兴。”洪婆抬起手来摸我的脸,“我这漫长的一生,值得炫耀吹嘘的事情数之不尽,但排名第一件的,必然是与这世间的医仙是近邻好友这件事。”
“如此甚好。”我重新将洪婆的手握入掌心,与洪婆四目相对的轻笑起来。
洪婆已没什么体力了,笑了一会儿,便只剩下喘息和咳嗽。我将她扶坐起来,自己移坐到她身后,让她靠躺在我怀了,帮她顺气。
她渐渐止了咳嗽,望着窗外喘息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什么,都没有找到么?”
我轻声回应着,“烨带着灵野找了几日了,什么都没找到。应该是,什么都没留下了。”
“是么。”洪婆叹息般的说了一句后,便不再言语。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坐了半晌,洪婆再次开口,“那孩子,叫什么?”
“靖淮。”我回答道,“我听见烨这样喊他了。”
“啊,终于知道了。”洪婆又笑了起来,继续慢慢用气声说着,“他以前就经常跟我讲,说等找到烨大人了,他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听他说了这么久了,现在总算知道了。”
“是个好名字。”我应和着。
“是啊,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