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溟,很好听的名字,和你很衬。”顾世安弯起眉眼浅笑:“洛水之泮,细雨溟沐,小雨溟溟也。”
“我们的名字里都有水的意思。”顾世安酒窝深陷,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父母希望我做个善人,所以给我取表字若水,上善若水,我很喜欢这个字。”
此时夜渐渐深了,周围赏灯的人越来越少了,想起他家中等候的人,夜漓洛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笑意凝在嘴角,顾世安道:“那你怎么不回家,你不怕父母担心吗?”
“我父母早八百年都不在了。”
夜洛溟的话说得很轻松,顾世安抬头看着他,目光真诚,毫无戏弄:“我也是,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哥哥都不在了。”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还惨了,夜洛溟突然想比较一下二人的身世,看着他命令道:“继续说,我想听。”
顾世安很少对别人讲述自己的过往,别人都不能感同身受,说出来大多数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思考了片刻,顾世安转头看向远处江上的渔火,点点白帆倒映在他眼中:“我本不是愚洲城的人,我出生在台州的书香门第,我有一个哥哥,他从小天赋异禀,被称为神童,哥哥十八岁那年连中三元,金榜题目。”
顿了顿,顾世安继续道:“我哥哥一生忧国忧民,刚正不阿,却因才华出众遭官宦嫉妒,那些权贵造谣诽谤他,害他一贬再贬,最终贬到这愚洲城,朝中大臣一直针对我哥哥,因为哥哥的到来,这里的百姓也被连累。”
那时候顾世安还很小,他刚刚进学堂,可他记得很清楚,哥哥很痛苦,夜里常常睡不着。
“那一年愚洲城遭遇天灾又瘟疫横行,朝廷无为而治,仍旧加大赋税,哥哥屡次上书都被驳回,因为官职小哥哥不得不越级上报,官微人轻,朝中无人,根本无人在意我哥哥的诉求。”
“因为那场灾难,愚洲城死了很多人,哥哥不愿意巴结郑巡抚,他仿屈原,效李白,东投湛江,以死明志。”
“新上任的地方官诬陷我哥哥中饱私囊,我父亲爱子心切,击鼓鸣冤,却锒铛入狱,母亲将我送到桑落洲的舅舅家,然后自己和父亲一起毅然赴死。”
顾世安很爱笑,话也很多,夜洛溟从来没有想过如此明媚笑容的背后竟有着如此浓郁的悲伤。
他们都有着相似的遭遇,夜洛溟能理解那种亲人死在眼前的痛苦。
不会安慰人,夜洛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这样他能好受一点。
低头拭去眼泪,顾世安转头看向夜洛溟的时候,又是一脸明媚的笑:“我今年也要参加殿试了,我想我一定会考上状元,为兄申冤。”
为什么要考上状元才能为兄申冤?
夜洛溟不理解顾世安的想法,他问:“你恨他们吗?”
“谁?”
“那些害你家破人亡的恶人。”
“恨。”顾世安说道:“我寒窗苦读十二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让那些恶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让我的哥哥可以沉冤昭雪。”
夜洛溟有些兴趣,嘴角挑了挑,颔首问道:“你想怎么报复他们?”
“将他们绳之以法,还我哥哥一个公道。”
“你太天真。”夜洛溟不仅是难以置信,更是十分生气,怎么会有人如此傻,妄图让坏人知错。
夜洛溟盯着顾世安的眼睛问道:“顾世安,若是你穷尽毕生之力都不能将害死你哥哥,逼死你父母的人绳之以法,你将如何?也学你哥哥东投湛江,以死明志吗?”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做不到?”
“凭你太仁慈软弱,一辈子注定难成大事。”夜洛溟恨道:“你永远都看不到头顶上的日月,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王权富贵,是漂浮在天空中的巨大乌云,它遮天蔽日,覆压百里!而你一介平民,身单力薄,四下无人,你凭什么能以一己之力掀起这个腐朽溃烂千疮百孔的朝代的风云呢?”
夜洛溟指着他,毫不客气的讽刺道:“你是有翻云覆雨的能力,还是背后有力量强大的家族势力?顾世安,你什么都没有,你苦读十二载,是打算用满腹的诗书,来吟诵滔天的仇恨吗?还是想像飞蛾一般,去身扑烈焰?以身殉法?”
为了自己父母的仇恨,夜洛溟在流离界忍辱负重几百年,别人比他狠,他就比别人狠一千倍一万倍。
这个世道心慈手软是没有好下场,唯有断情绝爱,毒如蛇蝎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如果夜洛溟是顾世安的话,他一定要那些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顾世安,我是问你怎么替你死去的父母,哥哥复仇,不是问你如何走下黄泉问候他们在地下生活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