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唐泽说。
“村子里就是冷。”爸爸回答他。
“昨儿晚上下了一会儿小雨,早上温度低。”妈妈说。
这段对话过去,寂静又覆盖了整辆车。这种寂静简直让人如坐针毡,像是一个沾满了水湿透的长毛大毯子把人牢牢裹住,隔绝了所有可能的声响,只不过这个毯子是透明的。唐泽有些烦躁地握了握拳,头痛无时无刻不再鼓动。
昨晚只下了一点小雨,但是今天太阳不好,水渍没有干透,还留在路上,路面看起来有些发黑。这黑色很均匀,有一种浓重的黏糊糊的潮湿感。
两旁密集的树影遮盖了本就不强烈的阳光。
一路开得不太安稳,等终于到了村子里,车子开进去,看到三三两两坐在门口唠嗑的大爷大妈,唐泽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是哪扇门啊?”
“我也不知道。”妈妈说,她让爸爸摇下车窗,探出头去问刘奎的家在那儿,村民指了路,还说:“刘老奎家的小儿子这两天回来喽。”
刘奎是他舅姥爷的表哥的名字,家里的小儿子就是他那个老舅。
这个老舅还真是名声在外啊,唐泽想,随便一个村民都把他回来当件事儿。
车缓缓往村子深处驶去。
老舅家挺怪的——
这是唐泽的第一印象。
那种感觉很轻微,而且说实话,唐泽实在不应该觉得这里怪。这是很常见的农村家庭样式,一个独院,里面围了三面一共五间大砖瓦房。干净利落,还有个打理得不错的花坛,在农村里称得上是气派,居住条件也绝对比蜗居在城市的大部分人家好。进门右边靠墙整整齐齐摞着一堆柴火,左边一个腌酸菜的大缸,正对着门口的屋子两边挂着两串玉米棒子,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全都不认识,但是这种氛围唐泽十分熟悉,四面八方的不认识的亲戚们相聚的氛围。
“我老舅排场也太大了,这么多人来看他。”唐泽感叹。
“十几年没回来了吧”妈妈说,“不对,恐怕得有二十年都出头了。”
唐泽很快融入到了陌生亲戚的人堆里,而那种怪异的感觉已经被风刮走了。唐泽跟着爸妈进了屋,爸妈很快各自找到了相熟的亲戚聊天,唐泽在屋内屋外晃了一会儿,试图找出哪个是他那个神秘的老舅,但是看着坐着的站着的中年男子仿佛都拥有着同样的面孔,穿着同样的黑色外套,手里夹着一样的烟,笑起来脸上挤出一样的纹进了里屋,发现炕上坐了一排他不认识的亲戚。本来他想着被围住问话的那个应该就是,但是也没发现谁尤其特殊,倒是他每进一个房间,视线就全都集中到他这儿来了。
唐泽也懒得找不自在,抓了把瓜子拿了瓶可乐,晃悠出了门。外面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唐泽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玩了会儿手机。
约莫过了三十分钟,他听到妈妈在喊他。一抬头,妈妈已经走到了跟前:“吃饭了。”
饭很不错,还有唐泽一直没吃到的酸菜炖血肠,热菜热饭一下肚,头疼轻了至少七分。刚吃完饭玩了手机没多会,爸就过来和他说:“回去了。”
“这就回去?”
“啊,”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饭都吃完了还不回?”
“啊?”
这就走了?唐泽一脸懵的跟着爸出门,他开始怀疑爸妈带他来是来看老舅来了,还是找个由头开party来了。坐上后座,唐泽看见其他亲戚们似乎也都打算回家
果然这些人都是来开party来了吧!
唐泽歪在后座上打游戏,爸妈在感叹一众他没见过的亲戚的变化。这个有钱了那个落魄了,这个离婚了那个二婚了,这个儿子上清华了那个姑娘进大厂了
接着,他们说起来老舅。
唐泽从游戏中分出一点神听着他俩说话,都是写老舅胖了瘦了啊,看起来精干了啊,上一次见他还是跟咱家儿子一样的年轻人啊云云,唐泽听着听着觉得没什么实际内容,聚精会神在游戏上,又听见妈妈说:“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天天带你出去玩。”
唐泽哦了一声,说:“我小时候可能挺讨亲戚喜欢的吧。”
“也不是,你这个老舅就是尤其喜欢你,你忘啦,有一次他开车要送你上学,让你给指近路,你不想上学指了个乱七八糟的路,上课还迟到了。”
唐泽确实忘了,他漫不经心地嗯着,随口说了一句:“我今天都没看见他。”
妈妈那边安静了一秒,唐泽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应该是他妈在副驾驶上转过来看他,而后他听到妈妈疑惑地说:“你说啥?你老舅不一直跟着你晃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