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哥:“有专门的人在处理这些事情。”
“我还会留在滨泽,因为公司在这边。至少有一段时间是这样。如果你身体彻底好了,也许我们还能聚一聚,见一面吃个饭,就是,朋友之间维系一下感情,反正都在一个地方。”
张哥轻轻点头:“我会的。”
唐泽最后还是开口了:“他们说我会慢慢忘了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具体的范围,但是我昨天已经想不起来店的地址了。所以可能这个范围其实很广,但是谁也没办法给一个确切的说明。所以”
所以什么?他也说不清楚,话就这样说了一半扔下。沉默了一下,唐泽从裤子口袋摸出那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项链:“这个,现在还给你吗?交给医生还是张澜?其实早就该还回去了,不过我想还是问你一下。还是直接放哪儿?”
张哥说:“你留着吧,我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仅仅是做一个纪念。”
“好。”
唐泽又放回裤兜,听到张哥说:“或者以后再还我吧,我会去找你的。但是至少要等我身体好了之后。”
唐泽抬头,看到张哥笑了一下,两个人对视,唐泽发觉他是认真的。不是随口一说的客套话,不是类似于开局时‘谈论天气’那种所对应的,结束时的‘下次再见’。他是在做承诺。唐泽静了一会儿,说:“好。”他看到张哥伸出手,下意识也伸出手去握,不过张哥只是把手掌贴在了玻璃上。
两个人的手隔着玻璃简单相触,权当代替握手的告别。
“再会。”
唐泽说:“好。”
离开医院,唐泽转过身看着这座通体黑色的三角形建筑。就要离开了,完完全全的离开,记忆从身体里流失,却不让人觉得迷惑或痛苦,有的只是微微的怅惘。他从来不喜欢痛苦,他不相信痛苦通过各种转化会变成人的养料,他始终认为痛苦只是痛苦本身,不会转化成美好的星辰,只会在身体里留下黑色的、和血肉混合在一起的、难以清除的残渣。现在他就要远离,彻彻底底的远离,这不算什么坏事。
只是他仍然有一种冲动:再看一眼吧。为了他所认识的朋友们,为了拼命挣扎的他自己,为了他所爱的风景和人。层层包裹着、缠绕着、粘连着的苦涩被剥去、冲刷、洗净,剩下的是这些似珍珠一般明亮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在记忆中销声匿迹,但是偶尔,它仍然在生命的长河中闪着光亮,在长河因走到湍急黑暗之处而怒吼时,它或许会让人觉得不再那么孤独
来到城区的时候正是夕阳时分,红色的流霞从太阳处开始蔓延,铺了半边天空。照射到玻璃上,余光看过去,会以为是血,或者是火。但是仔细瞧的时候,会发现那只是夕阳,视线会随之望向深蓝深紫交融的天空,再看向凤凰羽翼一般的流霞,美丽的流霞。
他站定看了一会儿,裹了裹自己的衣服,抬起脚步,汇入城市的千千万万人群之中。
番外
每当下起大雨,唐泽总会微微愣神,即使是在深夜。
这次睡觉之前没关窗户,夜里下起大雨,雨声哗啦,水汽湿润。他迷迷糊糊地醒来,脑海中充斥着复杂的思绪,但是感觉并不坏。他伸手扯了扯被子,吵醒了旁边的人。睡觉太轻了,唐泽想,一直都这样不过他又累又困,脑袋还陷在困顿之中,没工夫深入思考这个事情,只是说了一句:“下大雨了。”
“嗯。怎么了?”
“做梦。”
“梦见什么?”
旁边的床弹起来一块而后雨声猛然被收住,窗户被关上接下来旁边的床又陷下去。
“梦见什么了?”
唐泽马上就又要睡着了,费力睁开眼,看见锚状的项链在夜里闪着微微的金属光泽,顿时觉得安心,于是更加困顿:“梦见我们去探险。在一个岛,还是海底。”
他已经又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可能都不记得这段对话。他现在既被那潮湿的梦境拉扯着,又抽出空间去思考现实中的事,明天猫该做驱虫了。白猫,很懒,名字就叫白猫。很快,他又被梦扯下去但是感觉并不坏。在长河中捡起珍珠查看,圆润、温暖而明天醒来,迎接他的会是一个透彻清亮的雨后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