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卢梦龙在逃跑的时候,无端想起这个解释。
从无到有的那一点。
一切的肇始。
他记忆最初的是哪里?
不是青溪路父母的豪宅,而是外公外婆家的老洋房。爬满爬山虎和牵牛花的西面山墙,紫藤长廊,蔷薇围墙,梧桐香樟,客厅里准点报时的古老立钟,长廊上的摇椅和冰西瓜。
突然他浑身颤栗,脑海中的迷雾被强风吹散。
他怎么会忘记。
某个夏天的午后,烈日下,晒成非洲小鬼一般的林凤黯,站在蔷薇花墙外,用还没改过来的乡音,稚嫩地喊他哥哥,问他能不能进来。
卢梦龙隔着花墙邀请他进门。
小孩儿绕过围墙,从大门口半开的铁门那里露出半张晒得乌漆墨黑的小脸,脸颊上两坨农村红还未褪去,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
他比卢梦龙小三岁,小时候的年龄差距总是很明显。从第一次见面起,他身后就多了一个小尾巴。可是这条小尾巴的存在确是在那一天的午后烈日下被承认下来了。
卢梦龙站在客厅里,把奶油雪糕递给林凤黯。然后用外婆家老式固定电话给他的养父家里打,接电话的并不是林凤黯的姨妈,而是家里的佣人。佣人说女主人出去打牌了。卢梦龙让他转达林凤黯在他外婆家,可能要住几天。
“有事找林凤黯的话,请林阿姨打我外婆家电话,阿姨知道号码的。”卢梦龙说完挂了电话。他知道林姨是不会轻易打电话的。林姨羞怯又自卑,谷雪芬是她渴望不可及的女性形象。卢梦龙的曾祖母毕业于解放前的教会贵族学校中西女塾,又去威斯里安女子学院留过学,中英文兼优,会弹钢琴,能唱昆曲。48年全家去香港,只有小女儿,也就是卢梦龙的外婆,不舍得离开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留在了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