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满明白了,贺风回不是真的关心自己、喜欢自己,他只是为了完成系统里既定的任务。
与其要这种冷冰冰的关心,不如死亡来得自由。
医院里没有办法结束生命,于是祝满开始装,白天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满脸欢笑,装到晚上夜深人静时狠狠掐着虎口,让自己不要哭出声音。
以免惊动一直守在病床旁的贺风回。
曾经最想要见的人,贺风回,现在竟成为了他最希望消失的人。
每次医生来查房,贺风回都会动眼扫描他的状态,无论他装得再好,笑得再用力,贺风回口中冰冷的数据报告都会让他前功尽弃。
“大脑神经递质紊乱,5-羟色胺极高,皮质醇极高,肾上腺素极高,重度抑郁症。”
每次医生听完后,轻描淡写说出的“继续留院”四字,都像刀一样剜进祝满的脑袋里。
坚持了十天,祝满演不下去了。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情绪积压到高点,拔下手背上的滞留针,打翻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无头苍蝇似的冲到窗边,想要跳下去,却一头撞在窗前的铁栏杆上。
疼。
……却又是不能致死的疼。
祝满无助地蹲在角落里,身体不住地发抖。
一连串的声响惊动了守在一旁的贺风回,AI捡起掉在地上的药,快步走向祝满。
“别过来!”祝满哭吼。
贺风回在原地顿了一下,再次启步走向他,同时拧开手中的药瓶。
祝满看到药瓶,如临大敌,惊恐又绝望。
“又是药……”祝满嗫嚅,然后转为哭吼,“你不知道吗贺风回,我吃完药有好过吗?为什么你和他们一样都不懂啊,为什么你……”
“为什么你原来是和他们一样的啊……”
“为什么你也只会给我吃药啊……”
AI没有说话,没有管他的哭吼和挣扎,不由分说地靠近他。
阴影笼罩下来,像一只巨兽就要将他吞噬,吞噬进父母的暴虐的期许中,吞噬进AI冷漠的程序里。
祝满愈发用力地挣扎,没有能够阻止AI一丝一毫的动作,他眼睁睁看着AI无言地、压迫地靠近,下蹲,冷漠地看着他。
一滴泪在这时从祝满的眼角滑落,祝满紧张地抽搭了一下,不自主地飞快眨眼看着AI,脑中思考着待会儿如何拒绝他喂药
忽然,他被抱住。
冷杉气味再次萦绕周身,祝满愣住了。
“您想回家吗?”他听见贺风回问。
无法思考,他循着本能怔怔回答:“……想。”
“您回家是为了自杀吗?”
祝满身体僵了一下,无言。
聪明的AI从沉默中得到回答,又说:“我可以向医生隐瞒您的病情,帮助您回家。”
祝满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这些日子,贺风回像世界上最恪尽职守的AI,细致而严苛地向医生报告他的健康状况,让他的辛苦伪装付诸东流,怎么……怎么现在忽然说要帮自己隐瞒病情?
AI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您得答应我,回家后不能自杀。”
听到后半句话,祝满要推开他。
但贺风回将他箍紧,祝满挣扎,AI力气好大,他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您之前问我明不明白,我确实不明白,但我会学的。”贺风回忽然这样说。
抑郁发作时,大脑反应总是迟钝,但祝满几乎是第一秒就理解了贺风回这句话的意思。
他迫切地想抬起身子,去看贺风回。
但贺风回将他摁进怀里,又沉声说:“学习总是需要时间的,您得给我时间,对吗?”
时间……
祝满在加速的心跳声里想,贺风回这么聪明的AI,应该……应该不会用太长的时间吧……
“您要知道这是《AI管理法》不允许的,您不可以对你我之外的人说,明白吗?我也会覆盖掉相关监控。”
祝满不安地问:“你骗我怎么办?”
“您那么聪明,您知道的,于我的职责而言,最好的方式是诚实地向医生报告您的健康状况,对吗?将您带回家,我只有麻烦,没有好处。”
“也并不是没有好处。我愿意看您开心,我认为您回家会更开心。之前是我判断失误,对不起,小主人,我也是第一次当人类的AI。”
祝满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迅速地将贺风回近日的冷漠抛之脑后,但,当听到贺风回再次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祝满还是无可救药地环紧了AI的脖子。
他轻声问:“你真的会学吗?”
“当然,小主人。”贺风回说,“但我不保证能学会。”
祝满抵起身子,盯着贺风回,说:“那我教你,你先亲我一下。”
贺风回的表情没有变化,一板一眼道:“小主人,根据我的检索,人类的亲吻应当是顺其自然发生的,是由感情而不是命令驱使的,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