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漫无目的,可声音却随着他的步伐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了一片洁白的宫墙压外。
诵扶着墙根,贴着墙行走,在一处能听到清晰乐声之地时停下,仰头看向了那座洁白的高塔,乐声便是从那处传来。
他倚靠在了墙上,闭着眸沉着气静静聆听,乐声的确悠扬,如同仙音,曾经的那片山水之地似乎近在眼前,即便布衣轻从,可身染清露,手入清泉,比之此处却是毕生都不会厌倦的乐事。
他的身体自墙角滑落,似乎失了力气坐在了地上,慢慢的连意识都有些深陷,似乎只想陷入那样的迷梦之中,却又听到了门开和匆匆传来的脚步声。
“巫,您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两道声音齐问,诵抬头看向背着光的两个人,眼睛一阖却失去了意识,梦中似乎听到了两个侍从慌乱的声音。
其实不用着急,他很快就会醒来。
……
风有些轻,淡淡的药香吹拂在鼻端,让诵觉得有些安心,有人靠近,那股清淡的药香浓郁了些,颊上有温热的触感划过,却没有什么搅扰的味道。
诵轻轻睁开了眼睛,在略有些刺目的光芒中看到了那坐在旁边一身白衣如雪的人,他轻轻敛眸,渐渐看清了那人唇边温柔的笑意,还有那双冷清却带着关切的眸。
他当真如同仙人一般。
“醒了?”
诵试图确定着面前人的身份,却在听到他的声音时脑中炸响。
“国,国师?!”诵试图起身开口道。
“不必急于起身。”榻边所坐之人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道,“你这般惊讶,倒不比初见我时镇定。”
诵轻轻顺着他的力道倚靠在软枕上,看着这仙人之资却温柔至极的人,胸中苦涩一时难言:“只是劳烦国师,心中有愧,不知我为何会在此处?”
“你晕倒在了我的墙根下。”潋月看着面前满目信任却无甚精神的青年道,“身体不适,怎么还出来了?”
“偶尔聆听到了仙音,不自觉追逐而来,给国师添麻烦了,诵已无事了。”诵深吸了一口气,仍然下意识想要起身。
“虽无大碍,却未曾休息好。”潋月安抚道,“我此处房间颇多,你可以在此安歇,待到无恙之时再回去。”
“可此处圣地……”诵有些迟疑。
圣地为国师居处,世间巫所向往之地,外人不可擅入,他虽为巫,却实在愧入此处。
“无妨。”潋月开口道,“你若实在心有迟疑,待饮完药后再离开吧。”
“是,多谢国师。”诵开口说道。
潋月起身,伸手压了一下:“你先休息,不必来送。”
“是。”诵目送那道身影离开,靠在了软枕之上,抱紧了身上的被子。
如今就算他离开,也不知道该前往何处了。
潋月出了房门,抬手示意:“照看好此处。”
“是,国师。”侍从纷纷行礼。
潋月回眸看了一眼,走向了庭院边的廊下,此处引了流水,又有假山碎石,两只仙鹤在水边小憩,偶尔交颈,看起来怡然自乐。
他停下细看,半晌后有脚步声传来,琴桌和琴皆是摆放在了廊下。
回眸时乾已低头退后:“主人,已全部取来了。”
“此处之事不必急于传出去。”潋月转身坐在了琴桌之后道。
“是。”乾应声后退。
潋月的手搭在了琴弦上轻轻拨动,风和云清,曲调更是温柔,侍从们静立聆听,诵躺在内间也轻轻翻了个身。
曲调曼妙,似在耳边,如清风朗月般温柔安抚,诵掀起被角起身,轻轻开了门,在侍从行礼时抬手制止,然后寻觅着乐声走了过去。
琴声渐近,步履渐轻,他在看到那坐在廊下的身影时停了下来,眸中惊叹,肩膀微松。
此一角穿透屋舍,山水之景尽现眼中,仙鹤飞舞,拨起水花有如天界云雾,而那白衣如雪之人居于正中,修长的手轻抚,便有仙音源源不断流淌而出,似是随时能够羽化登仙。
此情此景,一切忧愁烦恼似乎都能够抛之脑后。
诵静立原处,不敢搅扰,总觉得自己这凡俗身体一旦迈进去,此处仙境便会被破坏。
但琴声潺潺终有尽头,一曲终,手压琴弦,诵微微放松了呼吸,那抚琴之人似有所感,轻轻回眸时眸中有些诧异:“你怎么出来了?穿的如此单薄站在风口,只怕真要生病。”
他欲起身,诵连忙上前几步道:“国师不必忙,诵只是听到琴音,觉得心中安宁,故而前来,未想搅扰。”
潋月抬手吩咐,还是有人送来了案几和披风,穿堂的门掩上,只留下了那流水边的一景,杯盏中奉了热茶,诵谢了又谢,披上披风跪坐在一旁,手指缓缓摩挲杯壁,目光则落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我观你神色不好,可是在巫地不服水土?”潋月开口问道。
诵轻沉了一口气道:“巫地很好,未有此事。”
他看起来有些沉默,潋月端起杯盏送至唇边道:“看来是难言之事,我亦不便问,若有何需要帮忙之事,尽可告知月。”
诵心中一动,感念之心已起,他反复思量着,看着那不染尘埃的人道:“诵想问一事。”
“可言。”潋月说道。
“人心为何会变化极快?”诵沉了心神,问出这个问题时却难掩心中酸涩。
“没有为何,人心本就易变。”潋月看着庭院中的景象,目光有些悠远,“若真想寻个理由,便是权衡,人心权衡利弊,只留于己有利之事,乃是寻常。”
诵的身体轻轻震动,对上了那人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因是寻常,反而不必为此事忧虑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