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习惯了。
习惯那个男人在床上一边骂他一边用长条抽打他,习惯每天兼职忙的要死只为了那只有几百块钱却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习惯了母亲想劝他放弃读书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表情,习惯了自己每个月不仅要负担自己的生活费还要给负担家里的生活费,习惯了那些人玩弄他时的丑陋表情。
习惯了,他都习惯了。
在这正好的青春时光,他不可以像别人热烈又自由的活着,他的人生道路崎岖又蜿蜒,他只能被困在半路,夹杂着不可避免的零碎且又让人绝望的事情。
纪年缓缓吐出一口烟,说道:“上个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我小弟的病又严重了,再不治疗,拖得越晚,能活下去的希望越小。她哭着给我打电话,问我要钱。”
“我爸天性懒,出去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挣不回来多少钱,我妈流水线工人,一个月也挣不了不少钱,我家全靠我撑着。”纪年吐出一口烟雾,缓缓说:“那天跟我小弟视频,他坐在病床上,脸色看起来并不好,他跟我说,我大哥要结婚了,女方问我们家要彩礼钱,我小弟说,让我把钱攒着,不要给他看病用,给大哥以后结婚用。”
纪年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抽了口烟:“祁降,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妈为我小弟着想,我小弟为我大哥着想,没有一个人为我着想,我也很累啊,我也想有人为我着想。但我没办法,他们是我的家人啊,有总比没有强。”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想法会很可笑,我会觉得我幸好是男生,所以我出来上大学父母还是会同意的,因为在他们那匮乏的思想意识里认为男孩子读书还是能挣钱的。我熬了多少个夜,做了多少份试卷,我才从那个小村子里走出来,我不甘心,我不能放弃学习的机会,我不能让我的家庭拖累我,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他人不好,但每次都很大方。”
纪年越说越激动,甚至眼里有了光:“祁降,你知道吗?我受点罪,我可以获得钱,我父母不用再辛苦了,我小弟的病有救了,我大哥的彩礼钱有着落了。”
对穷人来说,家庭就是最大的加害者。(注)
每次过后,纪年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看男人居高临下的洒下一把又一把的钱,他拖着残破疲惫的身子,趴在床上向他道谢。
那是纪年第一次看见那么多钱。
他打一辈子工也挣不来那么多钱。
纪年说完,不停的吐着烟雾,直至他把一根烟抽完。
祁降听着,说不出一句话。
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
之前母亲自杀死去,那是他一辈子的伤痛,他觉得世界上没有能比他再痛苦的人了。
他矫情的我行我素,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幸运都离他很遥远。
他觉得他生活的很艰难,可是他忘了,生活和生存不一样,有些人光是生存下来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了。
他拥有优越的条件,可是纪年没有。
他觉得遇到困难,努力一下就能跨过去。
可是很多时候,努力,对于底层家庭走出来的小孩,没一点用。
人生这路该怎么走,没有任何人知道,都在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向前跑。
但对于纪年这类人,他们的每一步,都得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因为他们没有试错的机会,他们一旦走错一步,那些代价往往都是他们承担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