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班去往县城的大巴在村口响起喇叭的时候,她轻快地上了车,从小兔子包包里掏出七块钱作为车费,这些都是她在山上砍柴攒的钱,平时能不花就不花的。
车上没几个人,座位上的布罩子已经发黄,经久不散的烟味和汗味在鼻尖萦绕,她难受得吸了吸鼻子,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打开车窗看沿途的风景。
小蝶自小就没怎么坐过车,她晕车很厉害,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偶尔带她去县城玩,她总是吐得晕晕乎乎,非得吃晕车药才行。这次她忘了买晕车药,却一点儿也不晕,可能是太高兴了,心中的向往和希冀盖过了车子忽快忽慢,左右晃荡带来的眩晕感。
到了县城,又转乘去市里的大巴,连番转乘好几次,花了三天,才在海宁市的中心汽车站下车。
城里的空气不好闻,闷闷涨涨的,空气里仿佛塞了很多本不该属于它的成分,小蝶仅吸了一口,就觉得身体满得想吐,但是这几天她只吃了两根玉米,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趴在花坛旁干呕了几声。
独自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她数不出的局促与不安,同时也感到新奇。
同样都是省会城市,海宁市的中心汽车站就比a省省会的要大上好几倍,也更加干净整洁。
这里的人都长得好看,皮肤白嘴唇红,就像小时候电视里的那些明星一样,后来为了给重症监护室的奶奶治病,她家电视卖了,她就再也没见过电视上的明星。
在小蝶的记忆里,女明星都是天上的仙女,都是高高在上,像她这种人永远也看不到的,但是那天她看到了好多仙女。
她们都穿得很时尚,裙子的款式各异,唯一的共性是都很好看,她本来就是个土包子,在仙女的衬托下更像个土包子了。
坐在花坛旁边缓了一会儿不适,她才给心清哥哥发了自己的位置。
烈日当空,她就坐在灼热的花坛边缘,冒着汗等了半个小时。
心清哥哥出现的时候,头顶终于有了块阴影,小蝶抬起头,觉得这个男人高大极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为她撑起一片阴凉。
在爸爸去世之后,已经三年没有一个人为她遮住阳光了。
那一瞬间,两个男人的身影重合,她几乎分辨不出眼前的是谁,一声“爸爸”就要脱口而出。
“你是小蝶吗?”逆着光仰望,小蝶看不清男人的五官,但是男人的声音和好听,叮叮咚咚的山泉一样,瞬间就把酷热逼出三丈之远。
“你是……心清哥哥?”她不确定地问。
那个在网上陪伴了她将近三年的大哥哥,那个她以为是神仙派来拯救她的人,这一刻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蝶晕晕乎乎的,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跟着对方走了。
“心清哥哥带我去了他家,我们一起住了七天,心清哥哥家有爷爷奶奶每天推着车车来打扫,他说他们是清洁工。”
“他每天早上都会起来给我买包子吃,然后出去工作,晚上再回来陪我,他家可以洗澡,就像姐姐家这样,每天洗完澡他都会抱着我睡。”
“抱着你睡?”云漾漾蹙眉。
“他说被他抱着我,我就不用害怕啦。”小蝶嘟起嘴,将手心的泡泡吹远,“他说他会一直保护我的。”
“但是他才陪了我七天就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还有坏人把我从心清哥哥家里赶出来了,他们说他没交钱,然后就让别人住在他家了。”
“姐姐,你们城里的房子,怎么还需要交钱才能住啊?”
云漾漾为她按摩头顶的动作突然顿住,城里需要交钱才能住,一个人交不起钱就会给下一个人住的,不是出租房就是酒店。
这个心清明显就是在说谎,他带小蝶去的地方,根本不会是他家。
“小蝶,他有伤害过你吗?”云漾漾本来想问那个所谓的心清哥哥有没有对小蝶做过两性之间,但是不该发生在一个十三岁女孩身上的事情,但是“猥亵”这样的词实在无法对一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开口,于是思索再三,出口的便是一个模糊的问题。
“没有啊。”小蝶的桃花眼里满是疑惑,“姐姐怎么会觉得他伤害过我呢?心清哥哥对我可好啦。”
“没什么。”云漾漾将可怕的猜测按下,在知道这个心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她绝对不能让小蝶更伤心了,“他走了之后,到我在河里见到你之前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他就没出现过吗?”
“没有。”小蝶神色黯然,眼泪大把大把地掉,她呜咽着,“姐姐,我好害怕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