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顾石就如同坠入深渊,从屋子里跑出来,只穿一件稍显单薄的毛衣,风从毛衣的缝隙里灌进身体,从四面八方钻进顾石的每一个毛孔。
以为早就模糊了记忆的脸庞,如今看来,只需一眼,那张猥琐暴戾的脸,顾石一辈子也忘不了。顾石好希望这是一个梦,她只是幻听,然后被院子的风吹醒,只是抖抖身子就可以自然地走回温暖的屋里,然而不是。
“建军?”张阿婆从外面买菜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消失了十几年的邻居。
“张妈,好久不见,好像看着老了点。”顾建军歪着嘴打量张阿婆。
张阿婆吃惊地张大嘴,看看顾建军又看看院子里的身影,欲言又止,顾建军盯着她,张阿婆最后还是走回自己的院子。
目送张阿婆进门,顾建军收回目光,对着院子说道:“顾石,我知道你在里面,开开门,我是你老子。”
顾石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兀自镇定,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打颤,幼时体会到的恐惧和伤痕在身上的痛无比清晰地被身体记住,是甩不掉的影子,如影随形。
顾建军久等不见顾石开门,也不见顾石离开,不耐烦地又踹大门,大喊大叫。
顾石从恐惧中被惊醒,第一反应就是想找卫途深。
可是卫途深不在,而且理智告诉顾石,虽然她因为血缘被戴上了顾建军这个枷锁,但她不愿意让卫途深踏入这个泥沼。
想到卫途深,顾石定下心来,且看看顾建军要做什么。
顾石踏出第一步,打开大门,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那人。
张阿婆虽然进了大门,却没有自顾自离开,她一直握着电话细心听隔壁的动静,要是有什么不对,就打电话报警。
思及此,张阿婆不由得想到了陈年旧事:那时候老伴还在,他们几乎日日都可以听到隔壁砸东西和打骂的声响,顾石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打老婆出气,一个打孩子出气。报警电话不知拨过多少次,顾石的母亲也不知在想什么,顶着满是血污的脸,也硬要说自己没事,骂别人多管闲事,于是就算是警察来,每次也都是和稀泥了事。
别人的家事,一对老夫妻想管也是力不从心,只得狠下心来假装听不见隔壁的动静,暗里照顾着顾石一点,直到顾建军失踪,顾石的母亲病死,看到顾石被送入福利院,张阿婆才舒了口气。
顾建军踏进院子,打量整个房子,除了爬山虎比走时茂盛了些,其它的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顾建军嗤笑一声,转头打量“女儿”。
和她妈一个德行!顾建军这几年虽然昏了头脑,记忆力也不如从前,但一踏进这里,倒是还记得十几年前的一些模糊景象。
晾衣架上飘荡着顾石和卫途深的衣物,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人的,顾建军意味不明地说道:“龙生龙,凤生凤,果然和你妈一个德行,小小年就就和人同居。”
顾建军说完径直往屋子里走去,顾石不想这个人踏进自己的屋子,伸手拦住:“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
触碰到顾建军的外套,顾石只觉得恶心,收回手不留痕迹地蹭了蹭,微抬下巴,压住自己心底的害怕。
顾建军的目光收紧,看到顾石的举动,冷笑溢出嘴角,手撩了撩有些谢顶的头,说道:“十几年没见你了,这不回了北湖,就来看看女儿过得好不好。”
“顺便”顾建军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在顾石眼前搓了搓,“要点女儿给的养老钱。生你一场,讨个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