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慕知了解她和家里的关系不太好,因此不想这个时候添乱,算了,live的事情回头再说。
姜慕知回办公室重新整理了鳄梦乐队近一年的报表,拿到卢任矢的办公室给他过目。
老卢的办公室里常年萦绕着一股墨水的味道,书架上书很多,而且不是那些畅销的成功人士宝典,大部分都是些文学作品,中国的、外国的都有。
平心而论,卢任矢在整个功利竞争强烈的大环境下,已经算是个不错的上司——他喜欢给自己底下的人机会,只要你表现出诚恳的态度和相应的付出。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鳄梦乐队在几年前出事之后,虽然成绩一路下滑,早已无法与往日相比,但a&r部b组仍旧没有放弃它。
姜慕知,a&r部b组的组长,她是从中出力最多的那个。
卢任矢今年四十岁,那张略显正直的国字脸上已经开始出现皱纹,他透过镜片仔细看着姜慕知拿上来的东西,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姜慕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等待对方提出意见。
“这报表上给出来的数据可不太乐观,跟去年提出来的期待值有点出入。”卢任矢放下手中的文件,似笑非笑看向面前的这位晚辈,他挺喜欢姜慕知的,字面意义上的喜欢,卢任矢既然坐到这个位置上,那就肯定看明白职场这一套东西了。
姜慕知一个女人,在虎狼环伺的地方,从助理一路升到副总监的位置,办事聪明利索,最重要的是,卢任矢看好她在音乐上的品味,换句话说,他看好她在市场上的选择。
但是……
“慕知,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在鳄梦身上放了太多精力,他们的主唱已经换了两个,最近拉的商演也没溅起半点水花。你作为b组组长,手下那么多艺人等着,你的精力却仍旧放在这么个老乐队身上,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们乐队的能力并不差。”姜慕知说,她一如既往是公事公办的表情,没起什么波澜,“虽然是一支老牌乐队,现在的成绩平平,可我觉得也不应该忘记它曾经最辉煌的时候,当时咱们部门的情况您也知道,有这么一支乐队顶上来实在是难得,既然能成功一次,就有第二次。”
卢任矢用手中的笔敲了敲桌面:“我跟你就不绕弯子了,慕知,当年要不是有严致君,鳄梦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成就,我知道你和……严致君,你们之间有一些旧恩怨,但是我想这么多年也该过去了。”
“既然您直说了,我也直说。”姜慕知笑了笑,“我在鳄梦身上的决定确实跟严致君有关,但光是一个前男友还不足以左右我的市场判断,乐队演出不是主唱一个人的舞台,乐手也绝不是主唱的附庸。鳄梦走了一个严致君,留下来的也依旧是精锐……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他们一个机会。”
城市又下雨了。
北方今年的夏天好像总是有很多雨水,姜慕知在学生时代曾经一度很喜欢下雨,喜欢对着成片的灰色乌云思考许多哲学问题,也喜欢不打伞就冲进雨里,在心中吵嚷有关“自由”“理想”以及种种一切青春期的热门议题。
她在雨中写过人生中第一支曲子,现在已经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旋律,只依稀记得那阵鼓点,咚咚、咚咚,沉重犹如雷霆划破天空。
她敲响了隔壁2102的门。
片刻之后,简绍从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今天意外地没有穿连帽衫,而是一件干净的白色体恤,正面看什么都没有,只有转到身后,才会看到肩胛骨上画着繁复的鸟类图腾,翅膀大张,有铁链顺着鸟的羽毛垂下。
“有什么事吗?”简绍从让开身子,似乎是准备请姜慕知进去。
姜慕知没有挪动,她举了举手中的塑料袋,那里头装着她从便利店买回来的啤酒:“外面下雨了。”
“嗯。”简绍从没有不耐烦,似乎在等她说完后面的话。
“我想起来,几乎每次和你碰面的时候,都是在下雨。”
简绍从罕见地弯起了嘴角,他再次“嗯”了一声:“所以今天就来找我?我以为你是因为目睹了我和队员吵架。”
“算是吧。”姜慕知说,“请我进去坐坐?”
简绍从让开了身子,他看着姜慕知换了一次性拖鞋走进他的客厅,通常来说,简绍从并不喜欢有其他人出现在自己的私人领域,但是,这点反感似乎在姜慕知身上总是失灵——她跟简绍从先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成熟里透着自信。
但是,成熟并不代表过度圆滑,简绍从又总是觉得,姜慕知身上有一种微妙的锐利感,这让他忍不住好奇。
上一次来简绍从的家里,姜慕知没来得及参观,这回,她看到了简绍从客厅后面的工作室,里面陈列着大约五、六把吉他,除此之外还有合成器、电子鼓、贝斯之类的,最里面放了一架三角钢琴,上面搭着暗红色钢琴布,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