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不是玩闹,这是真打起来了!
他愁眉紧锁,一直思量到黄昏,终于下狠心把院子的金条给挖了出来。
这是全部的积蓄。他不信银行不信钱庄,就信硬通货。守财奴似的攒着这两罐宝贝,真到见天日的时候,陶邑秋真想抱着它们大哭一场。
原本指望着日后用它们买些古玩字画,如今看来,还是保命要紧。
里头四分之一的金条交给日本人入股,接下来四分之三,也将去与兄弟们团聚了。
最近去东郊民巷的人尤其多,而那位据说爱好中国文化的松永井秀先生就住在这附近。
根据大女婿的指示,松永先生所住的宅邸乃是一处白色的小洋楼。陶邑秋下了车,车夫把两大箱东西帮他搬下来。
他把女婿的日语信递给门童,那矮胖的仆人满脸疑惑,还是一溜烟地跑了上去。
日光很足,门边一颗杨树簌簌迎风。陶邑秋四外打量,洋楼外面另有一辆阔气的墨绿色吉普车,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有客来访。
双手倒背着等了许久,小胖子又跑了出来,挥舞着手让他跟自己走。
沿路往下,陶邑秋依然背着手,但腰杆很直。他的思路跳动而活跃,对这个日本小胖子既鄙夷,又有点怕。总有些提心吊胆。
听说前几日有日本人在东单杀了好几个百姓,实在是民智未开的魑魅魍魉。魔鬼无形,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小鬼,有没有shā • rén的本性。
人之初,性本善。陶邑秋想,既然是书香门第的仆人,一定不会如此。
路到尽头,眼前是一个倾颓的棚房。褐木架子狗嘴似的支歪起来,里头铺着干草垫子。仔细一看,还有一双泥脚搁在上面,绿豆苍蝇嗡嗡乱飞。
陶邑秋后退一步捂住了鼻子,干瞪眼怒视门童。那泥脚的主人蓬头垢面地坐起来,把手伸到腋下挠:“哟,你也来挑大粪呐?”
陶邑秋猛地一甩袖子,回头怒斥:“回去!”
门童匪夷所思:“你的,什么的,意思!”
一身正气地,陶邑秋把脸一板:“我要找你的主子!”
进了白色小楼,走廊里,几名面黄肌瘦的中国人正合力抬一个大箱子,一二三地喊号。
陶邑秋屏息静气地跟在后面,慢慢地随着往楼上走。那巨大无比的箱子小山似的阻挡了他的视线,咣地一声峰回路转,那东西撂在了办公室的地上。
帮工们累的呼呼喘气,小胖子嘴里哇啦哇啦几句,他们便统一点头哈腰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