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师父淡淡地,“这二十年你用凤凰瓷打通了多少人脉关节,我不想问……人各有志,我尽量理解你。”
“不过,我猜你敢拿着凤凰瓷跑,就是在赌师父老派,不外扬家丑,不想报案。”纪鹤年冷笑,“你呀,又赌错了。”
师娘抿了口茶,轻轻地说:“爷爷没报案不是因为忌惮谁说风凉话。那两套瓷是他的命。我爷爷知道是你拿走的。他跟我说,说你总是抱怨挣不到什么钱,猜你欠了赌债,有急用。所以,爷爷认了。”
你是他的徒弟,他愿意把心肝都剖给你;可你却用钝刀割他的肉,看着他流血,末了还要笑他老派。
“这件事,师父原谅你了。但我永远不会。”纪鹤年冷冷地说。
我爸爸已经顾不上什么为人父亲的颜面了。他颤抖着,满脸是泪,哽咽着站起来,扑通一下给师父跪下:“师弟,我不是人……我,我对不起师父……”
对不起。对不起。还是这句话。
我“腾”地站起来,后撤一步,看着这荒谬又可怕的闹剧,我只觉得齿冷。
我从没像今天这般感到彻骨的寒意。
妈妈流着泪站起来抱住我,不知道说了什么。我耳朵嗡嗡响,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茫然地看着父亲哀嚎着给师父师娘磕头,狼狈不堪地在地上痛哭。
他逃避了二十年的真相追到眼前了,他用师父的命换来的荣华富贵像金丝的绳索,终于要把他绞死了。
师娘硬是把他搀了起来,“李松年,你别这样……我们这次确实想跟你把话说明白,但是不是来怪罪你的。我们不是来要你道歉的。”
“我们是为了安宇来的。”
此言一出,我们三个愣住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来干嘛?当着儿子骂老子,你以为我是这样的人?二十多年了,师父都不怪你了,我们还带着仇恨活着?”
师父嗤笑一声,回头看着我。
妈妈突然像疯了一样,一个箭步窜过去,我死死地拽住她。
她红着眼睛瞪着师父:“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别想把我儿子带走!”师娘无奈地推着她,连连摆手。
家里乱作一团。除了桌子上的菜,到处都是热的。我爸爸坐在师娘旁边,愧疚又悔恨地低着头,妈妈被师父按下去,歇斯底里。真热闹啊。
我的家,真是热闹啊。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真想冲出家门拔腿狂奔。可我的脚像灌了铅,挪不动一步。
师父让他们都静一静,然后抬眼看着我。
还是那双冷静又慈爱的眼睛。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平白中生出一种怨怒。
今天本该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我考上了大学,我的爸爸妈妈逃过牢狱之灾……你为什么非要在今天说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