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宇真的很厉害,一等奖。”师父轻轻地说,“我执着地留他做徒弟。——因为我不相信你会教好他,我想来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的价值观。”
“我只是教他绘画,别的一概不说。教他笔墨知识,给他讲文人墨客的故事。在孩子价值观养成的时候,我像做陶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怕歪了,怕碎了。”
直到你回来了。
师父喝了一口水,眼神又凌厉起来:“你让他来求画,你要行贿。李松年,你真行啊!你差点毁了这孩子!总是说因为自己没钱被人看不起,我告诉你,相比穷人,没有骨气和原则,才真正让人看不起!”
师父指着父亲怒斥。父亲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一顿饭摆了太久,从中午到傍晚,天都黑了。屋里暗了下来,可是没有人开灯。好像大家都忘了这码事。
“我真想把仙鹤图给你,直接送你进去蹲个三年五载。”师父咬着牙,“可是安宇怎么办?你想过他没有?他为了你来求我,你差点把这孩子逼疯。你还跟他说,你是为了孩子才出去挣钱,你别他妈骗人了!”
其实我知道我爸爸在骗我。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爸爸是什么样子,我的理性足够判断。
但是父亲——本来就是一个亲情称谓,在亲情这里,理智总是要让路的。
“所以,为了让安宇回去交差,我当着他的面画。后来给了他一幅空卷轴。”师父眯起眼睛,抱着胳膊,“我特意用了当年的纪鹤年印,心里还对你抱着侥幸。要是提前打开,就会看见白卷和印章,你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或者,来找我。我们二十年的恩怨,就可以在我的书房里算清了。”
“但是你没有。”师父说。
“你今天请我吃饭,也是想问我这个卷轴吧。好了,我都告诉你了。”
静悄悄的。只听见窗外有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师父站起来,朝我鞠了一躬。
“孩子,今天搅扰你兴致,师父要对你说抱歉。你是个聪明孩子,孰是孰非,你心里明白。我和你父亲二十多年的事情,与你无关,他做人不算正派,可当父亲也还是爱你的。师父这么多年一直是怎么教育你的,怎么做给你看的,你心里清楚。”
“你快上大学了。社会乌烟瘴气,师父不能再用空卷轴保护你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安宇,你是个好孩子,今天师父在这里给你上一课,希望你一辈子不忘。”
师父在阴暗里站着,背着光。外面有人点灯,他正好挡住光源,身上勾了一圈金边。
泪眼朦胧中,仿佛六年前的那一天,我怯怯地站在颁奖典礼的台子上,他笑着朝我招手: